是柳叙白,是在未央庭的那些日子,他陪着柳叙白坐在桌案前,逐字逐句的分析着其中的可行性,每當得出一個正确的結論之時,他都會将臉湊過去,向柳叙白所求一個獎勵的親吻。
那個時候柳叙白總會羞紅了臉,賭氣的将身子轉到一旁,假裝沒有看到的繼續批閱,而他則會将其一把抱在懷裡,撒着嬌讓他滿足自己這點卑微的要求。
柳叙白最是心軟,隻要他一求,就會妥協,二人就這樣度過一個又一個不眠的長夜。
想到這裡,沈凜便懊惱的将折子往桌上一扔,怎麼看到什麼都會想起他?自己難不成是離了柳叙白就活不了了嗎?
煩擾之餘,沈凜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如果柳叙白沒有背叛自己,那該多好。
自己是魔尊,他是天尊,如此強強聯合,他們從前定下的一定已經可以順利施行。
沈凜心中升起了一絲遺憾之感,但是他強行将這些會讓他煩擾不止的思緒從腦子裡擠了出去,不能再想了,否則,自己做的一切都會功虧一篑。
而将離這邊,煩悶的程度也沒有比楚雁離好到哪裡去,他剛到軍部就受到了刁難,所有審批的人員都想蒸發了一樣的輪替着不在崗,原本隻需要一個時辰就能辦好的事情,整整拖了他一天半,今日再來又趕上休沐。
他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所以也一直按着規矩辦事,但是這些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對他避之不及,将離越想越是心急,柳叙白那邊是什麼情況他現在一點都不清楚,再拖下去,萬一那些人沒輕沒重或是刻意為難,柳叙白非得死在裡面不可。
如果正規流程搞不定,他就打算回梧桐館拜托沈凜給他行個方便,但是商瓷一直守在門口,說沈凜在休息,讓他不要打擾。
睡這麼久,你怎麼不直接睡死算了!明明是約了自己小聚喝酒,居然睡的不起身?
将離将這一肚子的火都撒在了沈凜身上,左右無奈之下,他隻能先回自己的宅院,等到第二天再去辦理。
若是明日再是如此,他就掀了軍部那些老臣的攤子,逼也得逼他們給自己全都辦完,反正有沈凜兜底,他也不介意胡作非為一次。
如他所想,将離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軍部等候,在場的官員一見他來就準備找說辭,不料他已經受夠了他們的推三阻四,伸手就扯住了對方的衣領,直接拿刀比在對方的脖子上逼着他在文書上簽字。
見将離是真的動了怒,那些人不敢再怠慢,隻得快速将所有文件簽好,并雙手呈遞給将離查閱,将離惡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便轉身準備趕往弱水牢。
“将離聖君。”商瓷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讓他不得不止步回話。
“見過代尊使。”将離雖然心急火燎,但是還是耐着性子行了一禮,商瓷見他客氣,便将手中的信函遞給他。
“聖君既然已經接管了軍部,那這分内之事,也該做一做。”
“正好,我收到了北境急報,有勞聖君去一趟北境,将此事好好處理。”
北境?這會讓他去北境?這一來一去要消耗多長時間?将離心道,他剛準備開口,就被商瓷打斷,商瓷顯然是看出了他的推脫之意,所以趕忙道:“此事耽誤不得,傳送法陣已經備好,聖君需即刻啟程。”
“可是我……”将離還想争取一下,商瓷的表情便開始變得冰冷,“聖君,這是君上的意思。”
沈凜嗎?是怕自己去見柳叙白嗎?将離被他這前後不一的行徑弄得疑惑不止,不是說了自己可以随意去弱水牢嗎?怎麼這會兒卻百般阻撓?
他到底想幹什麼?是真的要讓柳叙白死在弱水牢嗎?
“我要去見君上。”
“聖君!”商瓷沉聲道,“即刻出發,不得耽誤。”
将離咬着牙,若不是自己見不到沈凜,商瓷又剛好高他一個層級,他現在就恨不得就和商瓷直接動手,但是沈凜剛剛才坐上魔尊的位子,他不能給沈凜添麻煩,何況,北境的事情肯定不會是商瓷胡編亂造的借口。
若是真的出了問題,沈凜這魔尊也不好當,即便擔憂柳叙白的處境,将離也無可奈何,現在,他隻能賭沈凜對柳叙白還有餘情,不會貿然殺了柳叙白。
快去快回吧,好在北境那邊他有幫手,隻要二人協力,應該可以用最短的時間解決問題,将離幽怨的看了商瓷後,便不情不願的離開出發前往傳送陣的所在區域。
“代尊使,君上要去弱水牢。”剛剛送走将離,那個魔甲軍親信便跑來急報,這可讓商瓷有些頭疼,現在決不能讓二人見面,他得想些說辭拌住沈凜才行。
這隔了兩日,沈凜已經将積壓的公務做完,接下來要籌備的,便是登位大典,不過這并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内,等下面人讨論好,自然會将所有事項以書面的形式呈報上來。
這兩日,他始終沒有收到任何弱水牢傳來的消息,柳叙白就像淡忘了他一樣,他原想着隻要柳叙白肯服個軟,自己就放他出來,盡管是繼續囚禁在熒惑魔宮,但總好在那幽深的地牢。
可柳叙白并沒有向任何人詢問過外界的事情,也沒有提起過沈凜,這樣的落差,令沈凜尤為不爽。
看來他是一點都不關心自己啊,幹脆直接認命了嗎?
當然,沈凜雖然這麼想,但是他知道柳叙白不會如此,所以才起了心思想去看看柳叙白現在的狀況,正巧這兩日自己也憋悶的很,若是柳叙白還是不識擡舉,他大可再次效仿上次初見之時的行為,在讓柳叙白吃教訓的同時,也取悅一下自己。
他不得不承認,他有些懷念那由體溫蒸騰散發出的千秋歲香了。
沈凜剛剛走到梧桐館的門口,就看到商瓷從轎辇上下來,一臉熱情的向着自己靠了過來,“君上這是要去哪裡,我去給君上備車。”
怎麼老是陰魂不散的?自己想一個人待會就這麼難嗎?沈凜心道,繼而他緩緩開口:“代尊使來的真快,怎麼?是在監視我不成?”
“君上誤會了,此地沒有熒惑魔宮的安全,商瓷自然要多上些心,還望君上不要怪罪。”商瓷的官話說的漂亮至極,沈凜也懶得同他廢這口舌,所以直接繞開他向前繼續走去。
“君上可是要去見那位柳仙師?”商瓷見自己攔不住沈凜,便趕忙道出了沈凜的目的。
“是有如何?”
“我知君上心中惦念柳仙師,但商瓷認為此刻前去并不合适。”商瓷無視沈凜的不悅淡淡說道,“柳仙師為人君上是清楚的,絕不會輕易屈服,若是他知道君上依舊在意他,那日後還如何控制?”
“君上太早表露情緒,隻會破綻百出,若柳仙師因此而捕捉到了這信息,隻會假意服從,而後想盡辦法逃離魔宗,若是讓他回了神州,君上可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君上想要的,是一個聽話的柳仙師,不妨多給讓他在弱水牢待上幾日,讓他吃些苦頭,弱水牢是什麼地方,再硬的骨頭隻要進去也是有妥協的份兒,君上認為商瓷說的可有道理?”商瓷假作分析之态款款而道。
這話倒是提醒了沈凜,他确實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現在這個時間去确實不大合适,自己在無極境可是等了幾十日,這才兩天,柳叙白怎麼會向他服軟呢,商瓷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
“他這兩日,當真什麼都沒有說嗎?”
“當真,柳仙師什麼都沒有說。”商瓷這話倒是沒有作假,柳叙白受刑多日,怎麼可能還有心力想這些,光是活着呼吸就已經足夠困難了。
“哼,還是老樣子。”沈凜冷哼道,“那就依你所言,讓他在弱水牢繼續待着吧。”說完便準備繼續向前前行,見商瓷還有繼續跟随的意思,沈凜冷冷的回眸而是道:“代尊使,我說了,我需要一個人待着,若是再跟,就别怪我不記前情了。”
商瓷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辯解,雖然沈凜聽取了自己的建議,但過度的介入還是觸及了沈凜的底線,這時候若是再說,恐怕就要治自己的僭越之罪了,商瓷心中明白,便隻能行了一禮,目送沈凜離開。
在擺脫了商瓷的監控之後,沈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他一個人在街道之上緩慢的行走,無妄天内熱鬧的場景令他心中慰藉不已。
雖然當初的兩界和議沒有達成,但是神魔災變至少給了魔宗百年的修整時間,如今也有了這一幅欣欣向榮之态,沈凜心道,不知不覺間,他便踏上了那條與柳叙白一同行遊過的街道。
逐燈節過後,街面上的裝飾都已撤去,但是那些營業的攤販還依舊熱火朝天的叫買着,沈凜路過那個蒸騰着熱煙的食攤,一籠剛剛出鍋的栗粉糕正散發着清新的桂花香氣,他站在原地凝望了許久,腦子裡開始浮現出柳叙白的身影。
那日,柳叙白歪頭淺笑着将桂花栗粉糕塞到自己嘴裡,而後詢問着自己味道如何,那溫馨的場景,令他每每想起,心裡有會隐隐作痛。
那個時候,真的都是假象嗎?
不知不覺,他又行到了那間售賣醉生夢死的酒樓,沈凜揚起頭,望着那間他曾經與柳叙白徹日癡纏的房間,柳叙白伏在那窗邊的坐榻上,衣衫半落,雙頰绯紅,長睫上還挂着淚珠,挑肩回首迎他的吻,一夜的煙花将他的泣饒之聲全部吞沒。
沈凜捂着心口,為什麼自己就是拒絕不了柳叙白,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似乎不管自己處在什麼樣的位子,他隻要與柳叙白相遇,就會無可救藥的淪陷。
到底是愛還是恨?沈凜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境。
“店家,兩瓶醉生夢死,打包帶走。”
盡管他一直克制着不想讓柳叙白占據他太多的生活,可是這一路行來他意外的發現,他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都被柳叙白覆蓋,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走過的路,看過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包括自己這條從深澤迷淵撿回的命,都已經被柳叙白烙印上了獨屬于他的印記。
他忘不了,也不想忘。
所以在百般猶豫後,他還是走進了這家酒樓,鬼使神差的買下了兩瓶醉生夢死,回去前,他還特意打包了一份桂花栗粉糕。
幽禁柳叙白是對他薄情的懲罰,但吃喝用度方面,沈凜并不想委屈了柳叙白,畢竟,若是他們沒有任何關系,柳叙白還是一個令人尊敬的人。
起碼未央庭的人、清規峰的人,皆受恩于他,這些該有的尊重,他還是要給柳叙白的。
回到梧桐館後,他命人将酒水和糕點送去弱水牢,而後自己将剩餘的一瓶醉生夢死打開,仰頭飲下,這一次,沈凜喝到的不再是那芳醇的甜意,而是一股酸澀。
他注視着酒杯中的液體,淡淡一笑,果然,這酒水從不會騙人,他到底還是記挂柳叙白的,即便腦子裡、嘴上都不想承認,可心裡卻給出了最誠實的答案。
若是柳叙白知錯了,自己要不要放過他呢?
沈凜的心開始有些動搖,他不是天生的暴戾乖張,在沒有心魔操控之時,他的心緒異常的冷靜,或許柳叙白從沒愛過他,但是他确實真真實實的愛了柳叙白兩世。
值不值沈凜?他值不值你這麼付出?
沈凜一邊将那被難以下咽的酒水倒入口中,一邊思考着。
若真的隻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騙局,那柳叙白的戲,做的也實在是太好了,即便到了已經兩兩相恨的程度,自己竟然還舍不得對他動刑折辱。
而就在沈凜為他和柳叙白的關系發愁之時,弱水牢那邊卻上演着另一出被人添油加醋的戲碼,連着被折騰了多天的柳叙白,已經形同死人,他已經開始對痛覺麻木,無論是在自己的血肉之中埋入銀針,還是在肋骨之上打孔穿鎖,亦或是拔了自己十指的指甲,柳叙白都已經感知不到任何的痛意。
有時候,柳叙白會感歎,自己的命竟然比想象中更加有韌性。
就在前一刻,商瓷命遲人枭敲碎了他的膝蓋,此刻的他,完全靠着鐵鍊的牽引站立,他垂着頭,聽着自己已經孱弱不止的心跳,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快了吧?自己很快就會死去了吧?
沈凜要的代價,他算是清還了吧?
腳步聲近,柳叙白虛弱的睜開眼睛,模糊的視野已經讓他看不清眼前正在走來的人是誰。
是沈凜嗎?是他來了嗎?
柳叙白帶着一絲希望的揚起臉,那脂粉的香氣穿過他滿身的血氣直入鼻腔,柳叙白霎時失望,靠近他的人是不是沈凜,而是商瓷。
“君上送了宵夜給柳仙師,柳仙師要不要現在享用?”商瓷将油紙包打開,把那堆放整齊的桂花栗粉糕遞向了柳叙白。
“代尊使若是喜歡,自己留着享用就好,我沒有胃口。”柳叙白将頭别過去,想要拒絕,這不過是一句普通的話語,卻引來了商瓷的不滿,他揚手便給柳叙白一個響亮的耳光,一巴掌下去,柳叙白的嘴角再次溢出了鮮血。
“沒有人可以拒絕君上的要求,尤其是你!”商瓷拿過一塊栗粉糕直接塞入了柳叙白的口中,血水包裹下的糖糕失去了本來的香氣,幹澀的粉質讓他原本已經受傷的食道更加難以吞咽,但是一見他痛苦,商瓷就很是滿意,直接命遲人枭将他放了下來。
失去重心的柳叙白伴随着鎖鍊叮當的碰撞之聲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全身幾近要被摔散架,他張口将那還未吞下糖糕吐了出來,幾次急促的咳嗽後,他才勉強能正常呼吸。
先讓自己吞下銀針,又讓強迫自己進食,是覺得自己的痛苦還不夠大嗎?柳叙白心道。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迫害他?
見柳叙白有所抗拒,商瓷心中又起一計,掌心一抖,将手中的糕點全數抛落到了地面,而後再上面反複踩碾,直到栗粉糕盡數破碎後,他便扯着柳叙白的頭發強迫他擡起頭。
“吃啊,這不是你喜歡的東西嗎?君上特意買來給你的,你怎麼能浪費?”說完,便将那已經沾染塵灰與血污的栗粉糕末塞進柳叙白的嘴裡。
為了防止柳叙白不吞咽,商瓷将再将柳叙白的填滿後,便将醉生夢死打開,以酒水順流之力強行将那污濁的栗粉糕沖入柳叙白的食道。
沉積在腔内的銀針伴随着腸胃蠕動再次挪移了起來,柳叙白多日未進食,根本遭不住着烈酒的灌徹,他咬着牙隐忍着那陣陣擰痛,汗水浸濕了整件衣衫。
看着柳叙白在地上疼痛不已,商瓷頓覺心中暢快,他将掌心的碎屑拍去,而後走到遲人枭身邊,鬼魅一笑,壓低聲音道:“去給君上回個話,就說柳仙師不肯吃,還将東西摔了個幹淨。”
“這個時辰去說,會不會打擾君上?”遲人枭知道現在都沒有質疑過商瓷的命令,一度認為商瓷所有的行為都是沈凜的意思。
“他不會。”商瓷輕笑道,“柳仙師若是不折騰,君上才會擔心,隻要聽到他還有力氣摔摔打打,君上自然就放心了。”
“我先回去休息了。”
“遲将軍,别手軟。”商瓷回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柳叙白,揚唇一笑。“别忘了,毀了他那張臉還有眸子,我看着惡心。”
一切都如商瓷所料,沈凜在聽到柳叙白在弱水牢的作為之後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離開梧桐館,而是直接閉門謝客在屋子裡不出來。
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到了将離從北境返回,在處理北境的魔物泛濫之事後,将離連歇都不敢歇,甚至連喝杯水的功夫都沒有,就從傳送陣法回到了無妄天。
為了防止商瓷從中作梗,将離這次回來并沒有通知任何人,甚至沒有先去見沈凜,而是直接沖着弱水牢而去。
耽擱了這麼多天,柳叙白的情況一定很糟,他心想道,希望自己來的不會太遲。
将離一路疾行趕到地宮,待他踏入弱水牢的一刻,他被眼前的場景震驚道無法說話,參天的鎖鍊貫穿着柳叙白的肩膀,細小的鐵鍊則穿入他身體,緊鎖在肋骨之上,手腕處已被鐐铐摩擦的血痕斑斑,脖頸上的縱偶絲深深嵌入他的皮膚,被絲線切開的裂口正在淌着淋漓的鮮血。
顯而易見,柳叙白應該是已經受過重刑,淤紅的手指、破損的指甲、深可見骨的刀傷、焦爛的皮肉還有滿身的鞭笞之痕,身上的衣衫已被抽打的破爛不堪,臉上已分不清是血水還是汗水,地上的血迹已經将半個弱水池染成紅色,宛如生長着彼岸花的三途川冥河。
“将離聖君到訪,有何貴幹?”
遲人枭正将手上的匕首放進池中清洗,他看着将離一直盯着柳叙白看,便笑道:“怎麼,将離聖君也是得了消息專程來領賞功的?”遲人枭許久未見将離,以為他也是受商瓷指派而來。
說完他便又重新走向柳叙白,匕首在他的臉上輕輕的劃蹭,“柳仙師這幅眼眸生的好看,剜下來送給君上可好?”
“喜歡……便拿去,我給……。”
柳叙白咳出一口鮮血後,便低下了頭,陷入了半昏迷狀态,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和遲人枭廢話,反正現在自己落在他手中,随便他怎麼處置,十幾種酷刑還沒将自己折騰死,想來遲人枭是不會輕易作罷的。
遲人枭見他還依舊嘴硬,便提起匕首沖着柳叙白的眼睛刺去,将離立刻出手,将匕首擊落,遲人枭沒想到将離會阻攔,于是怒道:“聖君這是幹什麼?”
“誰讓你這麼對他的?”将離怒目圓睜,抽出長刀直指遲人枭,遲人枭冷哼一聲:“自然是君上,區區一個仙師,聖君何必動怒,若是死了丢去山間喂狼便好。”
“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将離聲音低沉,話語中充斥着憤怒,這可是柳叙白,是沈凜最愛的柳叙白!
遲人枭平日就沒有把将離放在眼中,雖有聖君之名但無兵權,礙于身份他總還得給将離三分薄面,如今對方指着自己鼻子罵,遲人枭這種火爆的性子哪裡還控制的住。
“将離,你管的也太寬了吧?在弱水牢拷問犯人原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你雖是聖君,但也無權插手這裡的事情。”
“君上特令,我奉命接管軍部,遲将軍,你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将離将長刀又向前逼近一分,遲人枭雖然不滿将離的行為,但是他也不敢違背沈凜的意思,隻得轉身離開,當他與将離錯身時刻,将離又補言道:“遲将軍,妄自揣測君上的意思,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你!”遲人枭被他一言激怒,原是想再争辯幾句,但是又知道将離現在高他一頭,且實權在握,沈凜剛剛回歸便允了他這麼大的權利,将離也不是那種會假傳旨意的人,想來将離應該與沈凜有些關系,貿然得罪将離自己定沒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将話吞了回去,然後悻悻離去。
“琅環!”
等人走後,将離立刻上前将柳叙白扶住,柳叙白已經有些神志不清,額頂落下的血污讓他睜不開眼睛,飽受了酷刑之後他已經感受不到疼痛,所有的感官都在急劇退化,但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将離的聲音。
“琅環,你醒醒!”
将離連聲喚道,他不敢用力搖晃柳叙白已經虛弱不堪的身子,生怕自己一用力他就力竭于此,隻能不住的喚着他的名字,好讓他清醒過來。
怎麼會傷成這樣?沈凜是瘋了嗎?竟然讓遲人枭這麼對待柳叙白?
柳叙白眼眸沉重,微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但是弱水的灼傷加上身體虛弱,他的視線無法彙聚,他隻能循聲說道:“是……将離嗎?”
“是我是我!你怎麼樣還能不能撐得住?”将離聽到了柳叙白微弱的回答,馬上回應道,遲人枭手段卑劣,平日審訊的犯人都非死即殘,如今柳叙白在他手中能撿回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到底還是來晚了,柳叙白吃了不少苦,沈凜這家夥怎麼回事?真的絕情到這個份兒上了嗎?對柳叙白的生死完全不管不顧?
“撐不住了……”
柳叙白沒有撒謊,若不是将離趕來,他吊着的這口氣可能馬上就散了,遲人枭對他動刑,已讓他身上的血液流失了大半,他氣若遊絲的對将離說道:“扇子……”
“扇子呢……”
“把折扇……給我。”
折扇?将離立刻環視四周,不遠處那柄玉骨折扇已經被血水淨透,他馬上将他拾起遞給柳叙白,夾棍之刑已讓柳叙白的手無力抓取,隻能雙手将折扇捧着,将離紅了眼眶,他輕聲問道:“這個時候要折扇做什麼?”
“沈凜……畫的。”柳叙白臉上揚起一絲微笑,蒼白的唇色令他的笑容更加凄婉,他用滿是鮮血的手輕輕撫摸着扇骨,似是在和過去美好的回憶作别,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念想了。
他在弱水牢的這段時間,無時無刻不希望來的人是沈凜,越是瀕臨死亡,他心中的想法就越是無法掩藏。
他知道,沈凜當初一定也是這樣在無極境等了他許久,一次一次帶着希望的看着門闆開啟,又一次一次帶着失望繼續等待。
這是沈凜給他的懲罰,他就是要自己知道,當初在神域時他的煎熬。
将離看着柳叙白這個樣子,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值得嗎?你做的這些真的值得嗎?”
“值啊。”
柳叙白的聲音越來越弱,他将折扇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将離知道柳叙白的情況耽擱不得,但自己的魔氣并不能渡給柳叙白,所幸他身上還有備一些救命的丹藥,他将藥丸塞到柳叙白口中,但是柳叙白已經沒有吞咽的力氣,隻能讓那苦澀的藥丸在口中化開。
“将離啊……别救我了。”
柳叙白手一松,懷中的折扇再一次落地,頭顱癱軟着向後方倒去。
“琅環!”
将離見柳叙白情況不好,用長刀揮砍着周圍的鐵鍊,但是這些鐵鍊原本就是為了困住那些極惡之徒所制,哪裡是那麼容易就砍斷的,能在這弱水牢中的都是死囚,進來就沒有想讓他們出去,所以着這些鍊子都是等人死後再将屍體分離取出,但是如果不破除這些鎖着的鍊子,他便無法帶走柳叙白去醫治。
不行,他要去求沈凜,他不能對柳叙白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