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素愛彈琴,你怎麼不懷疑我?”被柳叙白這麼沒來由的一問,分身先是遲疑了片刻,但馬上又嬉笑着說道:“怎麼會是琅環君,若你是瑾王舊部,第一個要殺的不就是我嗎?我能活到今日,就足以說明你不是錦瑟。”
柳叙白心中感到萬分愧疚,他對不起分身的無條件信任,因為他就是如假包換的錦瑟,那個曾經殺人無數的錦瑟。
“也是,我怎麼可能是錦瑟呢……”
“琅環君你的臉色好差,要不要躺下早些休息,我去請郎中來給你再開些藥好了。”分身見他臉色慘白,面蒙薄汗,想來應該是身體難受的緊。
柳叙白将所有的氣力放在了對抗咫尺相思之上,強勁的内力正反向壓制着毒發,他揚了揚嘴角,假意露出一個無事的微笑:“沒事沒事,就是受了點風寒,不至于的。”
他想再冒一次險,他想問分身那個他一直沒有問出的問題。
“寒濯。”
“嗯?怎麼了琅環君?”
“你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就沒想着尋個侯門千金共結連理嗎?”柳叙白不能直接說出他的問題,不然分身就會被咫尺相思反噬。
“沒,我一個廢人,也就琅環君不嫌棄,願意與我作伴,那些貴府千金哪裡能看得上我。”
“況且……我……我有……呃……”
分身的話說了一半,後半截一直支支吾吾的講不出來,因為在此間,龍陽之好并非全民的共識,分身生怕自己這樣直面的說出想法會惹得柳叙白厭惡,所以躊躇了半天還是将話憋了回去,但這答案對于柳叙白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心口鑽痛正在成倍增加,以至于腰身也有些直不起來,他的眼眶也開始漸漸紅了起來。
他心裡有他。
這一刻,柳叙白前所未有的享受着痛感,因為對他來說,這是分身愛意的表達,越痛就說明,分身真的已經對他情根深種。
好了,值了。
能在自己罪惡的一生中得到這一絲的寬慰,他已經很知足了。
接下來,就讓他用自己的方式來守護吧。
“寒濯,我累了。”
“好好,我扶你去休息。”
見柳叙白沒有追問,分身忐忑的心也放了下來,當然沈凜知道,他現在一定懊悔無比,為什麼沒能直接告訴柳叙白,他喜歡他,這樣一個極好的機會就這麼讓他錯過了。
待分身走後,柳叙白心口的絞痛遲遲沒有緩解,他在床上卷曲着身子,這樣可以讓他感覺稍微好些,看來這個問題真的會困擾分身一陣子,所以他才會一直在心裡反複叨念,以至于到現在咫尺相思的毒性還沒褪去。
沒關系,再疼他也能忍受,柳叙白攥緊被子,内力雖然壓制了一部分毒性,但這痛感無法減免,這種生刮活剝一樣的折磨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約莫着應該是分身終于進入了睡眠,所以才會得以好轉。
他得走了。
柳叙白緩了一陣便起身将琴匣背起,他指間在那張黃花梨的琴案上輕輕拂過,他盡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心情,不能牽連到分身。
謝謝你,沈凜。
謝謝你,讓我短暫的擁有了一個家。
謝謝……
柳叙白離開将軍府的時候已經接近天明,他在玉澤州的中心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因為柳叙白清楚,他與分身的距離不能太遠,所以最好的藏身之地便是第一樓,一旦踏入那裡,他便不能經常出行,所以,柳叙白将這一次的漫步當成了最後的自由時刻。
他路過一家家還未開檔的店鋪,每一家都寄放着他當初與分身一起同遊的回憶,正巧不遠處的素禾布莊剛剛上貨,掌櫃的一眼便瞟到了他,柳叙白的樣子他一直記憶猶新,所以便客套着迎了上來。
“呀,琴師先生,今日這麼早就出門了?用過早飯了沒?我這兒正好有些新到的糕點要不要來嘗嘗看?”
面對掌櫃的熱情,柳叙白不好直面拒絕,便随口捏造了一個說頭道:“啊,在下要去趕停霜港第一班快船,不能久留,多謝掌櫃盛情。”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不耽誤先生了。”掌櫃的見柳叙白還有事在身,便也不再挽留,轉身對一旁毛手毛腳的夥計厲聲道:“你小心些,這衣服價值千金,你若碰壞了我怎麼與上将軍交代?”
是沈凜定的衣服?柳叙白原本已走出幾步,但聽到這句話後他又折返了回來,“掌櫃的,你方才說,這是沈将軍定的?”
“哎呀,怪我多嘴,讓先生聽到了。”布莊掌櫃急忙掩口,他光顧着教訓夥計,忘了柳叙白還沒有走遠,但既然柳叙白問了,他也不好搪塞,“上将軍之前定了一塊上好的銀絲缭绫,要我制成一件上凰羽衣,說是要趕着日子送人,這不加班加點的做出來了。”
“掌櫃的可知,這羽衣是要送與何人?”柳叙白追問道,這麼昂貴的東西,分身怎麼突然舍得在這方面花錢了?
“這……”掌櫃的一時語塞,因為分身曾經說過,這羽衣是當做生辰禮送與柳叙白的,這要是直接說穿了豈不是敗了分身的一番好意嗎?
“我,能看看嗎?”柳叙白望着那放着衣服的錦匣說道。
“當然當然,先生裡面請。”布莊掌櫃十分熱情的将柳叙白迎了進去,他将盒子打開,雙手将羽衣呈于柳叙白面前,缭绫絲滑無比,上面雖有銀絲夾織,但卻一點都不劃手,反倒柔軟異常。
真是好看,柳叙白的手停留在繡面花紋之上,他撫觸了半刻,便将手收回,生怕弄髒了這布面,掌櫃見他如此喜愛這羽衣心裡倒也放了下了心,看來此衣正對柳叙白的胃口。
“先生,要不要試試看?”
布莊掌櫃也是有些拿不準柳叙白的尺寸,生怕做的不合适,所以想趁着這個機會讓柳叙白上一下身,萬一尺寸有誤還可以及時調整。
但掌櫃未曾想過,他這一舉動反倒是讓柳叙白馬上明白了分身的意圖,這羽衣八成是打算送給自己的,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請求試探自己。
他将自己的外衣褪下,然後将這上凰羽衣穿披在身,掌櫃的一看連忙欣喜的呼喊道:“先生真是風姿綽約,這羽衣合身的很。”
“您也不必替沈将軍瞞着了,是送與我的對吧?”柳叙白一邊對着銅鏡端詳,一邊輕笑着說道,難為了分身的一番心意,但是這麼好的東西,他着實擔不起。
他擔不起分身的這番深情,若是繼續放任下去,他的感情也會覆水難收。
柳叙白沒有在意掌櫃訝異的表情,而是從琴匣之中拿出銀票遞給他,“這銀款我替上将軍付了,多出來的,全當是我對掌櫃您的謝意。”
“先生這是何意?”布莊掌櫃是個明白人,所以沒敢伸手去接,而是站在原地發問,旁人若是收到這樣的禮物,早該歡喜萬分,怎麼他卻做出了這樣的反應?
“我自曉不配不上這羽衣,既然已經試過便算是承了将軍的情,再要收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