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柳叙白茫然的看向沈凜,他不知道宋景口中所說的究竟是何事,但沉下心來一想,他便也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沈凜一直有一段記憶是被抹去的,這一點他很清楚,可他沒有想到,那個時候的沈凜居然如此怨恨自己,那讓自己徹底陷入回憶的三份禮物,都是沈凜親手為他準備的。
“也多虧了魔尊,我後續的計劃才能如此順利,唉,要不是神君插手,将靈心道骨引渡給他,如今,我們應該還是朋友才對。”宋景臉上的笑容燦爛,他似乎很是喜歡這戲劇的一幕。
“我早就說了,我不是你的敵人。”
“至少在那個時候,我們的目标是一緻的不是嗎?”
這個小人!沈凜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将自己摘了個幹淨,若不是他在輿圖上做了手腳,自己和柳叙白之間怎會産生不可挽回的誤會?手中滄淵劍一閃,劍鋒直指宋景的喉嚨。
“你再不把嘴閉上,我不介意讓你再死一次。”
宋景并沒有被這架勢吓到,反倒是乖順的将頭湊了過來,“想殺我?可以啊,我不躲。”沈凜執劍的手顫抖着,他知道現在不能意氣用事,若是真的将宋景斬殺,那麼真相便會徹底掩埋,事關重大,他不能被自己的私心擾亂。
但是當他看向懷中的柳叙白時,沈凜的心情簡直滑落到了谷底,因為柳叙白現在面色慘白,顯然是因為心情的波動所緻。
“琅環君,你聽我解釋。”沈凜現在哪裡還顧得上宋景的死活,他一心隻想解開誤會,但柳叙白卻直接将手指抵在了他的雙唇上,然後微微擡起頭說道:“不用解釋,我明白。”
繼而将臉轉向了宋景,然後淡淡說道:“前塵往事我不願追溯,你最是擅長玩弄人心,但是不必在我面前賣弄,若非你陰謀在前,寒濯怎麼會投效,我一向護短,這次也不例外,你若想以此離間我與他,就是小瞧了我柳叙白。”
琅環君……沈凜心中如釋重負,柳叙白對自己的信任從未改變,所以任憑宋景搬弄是非,他對自己也不會有任何改觀,即便曾經做了傷害他的事情,他會選擇原諒。
“我怎麼敢小看神君,隻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宋景擡手将滄淵劍推開,然後繼續道:“神君不是有事情要問我嗎?請說。”
“你籌謀這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柳叙白問出了那個他一直在追尋的問題。
宋景眼珠一轉,像是回憶了起來,他停了半刻後重新開口,眼神也從剛才的輕松惬意,轉變成了嚴肅,他緩聲道:“這答案不明顯嗎?當然是為了振興偃師一脈,順帶将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台,讓你們好好感受一下衆生疾苦。”
“我這樣說,神君和魔尊可會感覺好接受些?”宋景突然歪頭一笑,“像不像你們認知裡的惡人?”
“但我心卻不僅如此,複興隻不過是想要秉持偃師的求知之态,而至于後面的想法,思路還是神君給我的,若不是帶我一同出遊碰到寰燼,我還真的未必會萌生這樣的想法。”
“還記得寰燼的那句話嗎?同為修者,為何要以成人為标,方才能得道。”
作為偃師後人的宋景,自打被柳叙白救回之後,便已經認了命,因為偃師一族已經凋零,他也無法與因果咒抗衡,所以隻要跟在柳叙白身邊做個聽話弟子,安穩的度過餘生便罷了。
況且對于他人來說,偃師這個身份無論如何不能暴露,不然,滅頂之災便會重新降臨在他的頭上。
若浮陵古國還在,宋景算是正統嫡傳的皇子,隻可惜世事無常,偃師的敗落讓他失去了家園,再遭受重重圍殺之後,隻有他勉強從戰局中逃了出來。
所以宋景從未和柳叙白提起過自己的曾經,僅僅隻是用一句“不記得了”搪塞了過去。
他很普通,普通到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他沒有高深的修為,也沒有出衆的容貌,一切能力都平庸至極,沒有絲毫的突出點,他在未央庭的時日,經常會被人遺忘,似乎這個叫做宋景的人,從未存在過。
但對于宋景來說,這并不重要,因為他沒有野心,也沒有追求,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便好,所以他不羨慕也不嫉妒,而是像個旁觀者一樣,一直觀察着周圍的這些人,試圖通過他們的言談舉止來判斷他們接下來的決策決定。
而柳叙白卻沒有忘記他的存在,一直待他很好,這是他心中最為欣慰的,那個時候,他就開始琢磨柳叙白,開始想為他做些什麼,但他插不上手,因為沒有人會聽他的意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直到那一天的來臨。
五尊之間針對魔宗的去留産生了争執,宋景永遠也無法忘記,柳叙白因為與都雲谏的過度争執而憤怒不已,将自己關在房間内幾日都不肯出來。
期初,宋景是不解的,他看不透柳叙白,不知道柳叙白究竟因何而動氣,直到柳叙白對他說了神魔共存的事情之後,宋景的内心開始有了波瀾。
原來,這世間不止是有弱肉強食,還有共存之法。
那偃師一族為什麼要被逼到絕境,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身份、家園,然後隐姓埋名?
這個想法期初隻是一個微弱的念頭,但也自此,這顆懷疑的種子開始萌芽,而催化他的重要節點,則是寰燼。
随柳叙白外遊期間,他再一次目睹了與自己有同樣遭遇的寰燼,因為不被認可的身份而遭到圍捕。
誰人說過,隻有為人,才算得道?而人的這個界限又是誰來定奪的?
是那些生活在雲端的寵兒,那些一開始就已經站在了巅峰的神明,他們制定的規則中,都是以己身出發,否決了所有與他們不同的觀點。
寰燼是孽物,而偃師則是悖逆天道的狂徒。
這便是他們所謂的大道。
秉持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心态,面對衆生。
這是人性的劣根,但是統治者們輕描淡寫的将其遮掩了過去,制定了所謂的三六九等,将其他所有想要掙紮活下去或是探索的人都踩在腳下。
隻是因為,他們不允許自己的權威被挑戰。
所以面對不同的聲音,他們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殺戮與同化。
偃師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們過度的探索已經試探到了神明的底線,他們不允許其他人撼動他們的統治,所以,偃師一族也就此融入曆史的洪流。
柳叙白與其他人不一樣,他并沒有歧視任何人,雖然他是神庭的最強戰力,但是卻懷着一顆慈悲之心,他深知戰争帶來的疾苦,所以他不願意發動與魔宗的戰争。
隻是這番苦心,也同樣不被人認可。
這些,宋景都看在眼裡,他希望可以幫柳叙白解決這個問題,以報答他的恩德,其次也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因為他也發覺了問題的根源,那就是人心。
想要改變現在的一切,他隻有征服人心。
所以,他将浮陵曾經的鎮國之寶亂世交給了寰燼,這是他從浮陵國帶出來的唯一器物,他曾經多次嘗試,希望亂世可以認他為主,但是得到的都是沉悶的弦音。
寰燼因為特殊體質的原因,在接觸亂世之後,與之産生了輕微的共鳴,這讓宋景一度認為,寰燼是最有可能可以使用亂世的有緣人,但宋景心裡也明白,如果寰燼真的可以驅動亂世,那麼他的下一步,就是将寰燼煉化,融入自己的骨血,讓他為自己所用。
想要變革,就不可能沒有犧牲。
也是從此刻開始,宋景的計劃就此展開。
“既然你認同我的共存之法,為何還要挑起諸界戰争?”柳叙白更加不明白,他看着眼前的宋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這個孩子,真的還是當初那個跟在他身後聽他教誨的弟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