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知還有了聲音的指引,便一腳将緊閉的房門踢開,看到一旁倒在血泊裡的浣紗便走到沈凜身邊,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神君擔心你擔心的緊,讓我和竹笙過來支援,你倒是有閑情逸緻,躲在敵營裡聽唱曲?”
“她就是這次的主謀,不過你下手也太狠了,你也不想想,除了琅環君,誰能接你三箭啊?”
“人若死了,我還怎麼審?”沈凜口中雖是抱怨,但是卻十分感激風知還的仗義。
怎料風知還一聽,馬上不樂意了起來,“你别不知好歹,我又不清楚你這邊的情況,整個熒惑魔宮都找不到你的人,還是那個廣……廣什麼來着,說你可能去了幽明天敵部,我這不是才過來支援嗎?早知道我就該在魔宮喝茶,多餘擔心你。”
“好好好,算我錯了不成嗎?”沈凜無心和風知還争辯,他走上前,查探浣紗的情況,這一箭正中要害,但是若醫治一番應該能夠保住性命。
“終是唱完了啊……咳。”浣紗的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意,她沒有給沈凜救治她的時機,長長的指甲直接刺入胸口,将埋藏在内的靈心道骨掏了出來,她望着沈凜說道:“時機到了,帶着它和亂世走吧。”她指了指一旁堆疊的茅草,示意亂世就隐藏在此處。
“何苦呢?”沈凜不解,于是詢問道。
“五錢,一曲,即是因果,也是始末。”浣紗将靈心道骨塞入沈凜的手中而後又道。
“君上,莫要阻止宋景,他做的事情,是對的,我們逃不出既定的規則,即便你以為改寫了未來,但這也跳不出天道的安排。”
“我不是沒有掙紮過,像君上這樣苦苦與命運周旋。”
“君上可知,何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便是,我殺人尋死,不過是想替這因果做個了結罷了。”
“為何偏偏是我?為何??”
“若是沒有你,就好了……”
浣紗說着說着竟大笑了起來,她的眼睛不時瞟向窗外,看着那血月之下的天幕,笑聲變得更加凄婉。
昔年往月,她便是在這樣的光景下,邂逅了沈凜,許是生命将盡,浣紗眼中開始閃回自己坐在幽明天的竹林中,奏曲演彈的樣子,旭和的暖風吹散了她為生計而憂愁的眉目,揚起她的鬓角些縷的碎發,迎着血月的光輝,她笑的格外爽朗,唱曲更是悠揚婉轉。
這一幕,讓沈凜不知如何應對,隻得看着眼前這個女子陷入瘋癫之态,浣紗轉過頭,雙眸直直的盯着沈凜,似恨似怨,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說不上的同情。
“君上說的不錯,宋景選我,是因為我是一個極為合适的戲子,能駕馭善惡兩相。”
“也是因為我,發覺了這世界不變的規則,我繞不開,躲不了。”
“我不過是萬千平凡女子中的一位,但在天道之下,我沒有辦法掌控的我的命運。”
“此生,我的戲幕隻有一場,一眼一回眸,一曲一唱念。”
“此曲已了,我該謝幕了。”
說完,浣紗臉上的血色減退,面帶笑意的斷了氣,他看着手中的靈心道骨,卻不知為何升起了一絲悲涼之意,在浣紗的袖口旁,散落這五枚銀貝。
浣紗死前的話,再一次的打破了沈凜的認知,他從沒站在這個宿命的角度考慮過這個問題,人之一生,錯身而過的過客何其之多,為何他的一個行為,卻會給旁人帶來如此大的影響。
他究竟特殊在哪裡?為什麼可以影響到這麼多人的命途?前有柳叙白,後有浣紗,似乎他的決定都分外重要。
當初未去撿取的五錢,竟是浣紗與沈凜結下的前因。
謝意未領,恩意未結,三見未留,曲遲未盡。
她的一生從惡從善,不是她來決定的,而是沈凜。
命運在冥冥之中,已經排列好了該有的戲幕,竹林之間、茶樓之中、高閣之下,三次錯眸而過,于沈凜而言,無足輕重,但卻注定了浣紗的命路。
但凡他願多駐足一陣,聽完這曲《桃夭》,浣紗的人生将截然不同。
或許她依舊是幽明天内一個愛笑愛唱的女子,守着那方寸的容身之所過着平凡的日子。
生活的改變卻沒有讓她從怪圈中跳離,反倒是越陷越深,變換的方位與身份,并沒有斬斷她與沈凜之間的羁絆。
她本性非惡,但卻不得不按照既定的套路往下走。
她不是沒有嘗試過打破這規則,她想以殺人之舉了結自己的性命,但那時,沈凜卻意外的與她對視了一眼,而這一眼,萬劫不複。
五錢的恩情,她必須清還。
未還清之前,她無論如何都死不了。
命運會以所謂的偶然,将引度事态向着原有結局。
這也是葉冰清所謂的天道自洽。
浣紗言下之意,便是說,他們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與天道本身作對,所有的轉機與驚喜,都是被天道刻意安排的戲碼。
隻可惜,浣紗沒有拿到像沈凜一樣的戲譜,所以唱不出那完美無缺的好戲。
“她在說什麼?”風知還完全聽不明白浣紗所言,在他看來,浣紗的話更像是臨死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
“沒什麼,将她葬了吧……”沈凜的心中有些煩亂,今日的話,等尋得機會定要愚柳叙白探讨一番,他可以确定,離探明宋景的目的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