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叙白在天魔心蓮中時因為無法觀測沈凜的狀況所以焦急不堪,他在敲擊花壁的時候用力過猛,一不小心将未歸還阿肆的那支筆甩落了出來。
正當他準備附身撿筆之時,餘光卻瞟到宋景的嘴角殘留着一絲欣慰的笑意。
這要放在平時,柳叙白肯定不會過多留意,但是眼下情況危機,宋景在與自己将話說開之後,也不再僞裝成從前那種風輕雲淡之态,所以沈凜若是受難,他絕不可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之所以笑,是因為自己現在的行為正是他想看到的,盡管宋景已經努力在壓制自己的表情浮動,但柳叙白仍然可以感受到宋景那呼之欲出的歡喜。
他将筆拿起之後,才隐隐想起他們初到夢間一方的時候,阿肆正在編撰着結局,手中執着的正是這支筆。
結合宋景那無意顯露出的笑容,柳叙白便更加懷疑,所謂的滅世計劃,似乎并非是他與沈凜想象的那樣,底下似乎掩藏着什麼。
如果說阿肆可以利用這支筆來撰寫結局,那是不是說明,它本身也是一件神器?
試試吧,大不了就是毫無作用,也不吃虧,柳叙白如是想到,他提筆之間,筆尖無需沾色便顯現出一層墨意,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要出去,所以柳叙白便在花壁之上輕輕寫下了“蓮開”二字。
果如他所想,天魔心蓮緊合的花壁重新綻開,而那墨字也染上了一層金色,繼而淡化消失。
這時,柳叙白感受到,捏着筆杆的指間發出一陣灼熱,他倒手查看,隻見那素淨的筆杆之上,突然多出了四個蒼勁有力的篆刻文字——妙筆神來。
他原本打算與回頭與宋景論說幾句,但擡眼便看到沈凜受到了重創,所以他顧不得多說,直接從腰間抽了玉骨扇出來,開扇展頁,以旋飛之勢祭出,在玉骨扇出落的同時,右手執筆,速寫“釋靈歸竅”四字。
這才有了扶光劍及時替沈凜擋下一擊的險事。
但是在柳叙白打開香囊的瞬間,玲珑匣的反應才讓他恍然明白過來一件事情,自己方才使用神來筆寫下的事情既然都會成真,那麼阿肆那張丢棄的紙團中所寫的注銷,可否也會成真?
如果說僅僅隻是寫錯,那處于嚴謹态度應該及時銷毀才對,但是阿肆選擇将紙團丢棄在一旁,為的應該是,讓自己和沈凜看到,這是她獨有的提示方式。
有一個人或一個事物,要被注銷。
雖然眼前的宋景并未回答柳叙白的提問,但柳叙白大概率也能猜的出來,這要被注銷的人,正是宋景本人。
阿肆留下這條線索,恐怕是想讓自己和沈凜提前知道宋景的結局,所以盡可能在短暫時間直接,多給他一點關照,好讓他走的更加坦然。
“為什麼要這麼選?”時至現在,柳叙白已經無暇判斷,他隻想聽宋景自己說明這行為的根據。
“我不做虧本的買賣。”宋景用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答複了柳叙白,他拍了拍身旁的回廊坐台,示意柳叙白坐下來。
“這樣的結局不好嗎?白玉京可以重新見到夜觀瀾,都雲谏與葉冰清可以再入神庭執政,葉溪曲可以去過他的小日子,淩靈和宛郁藍城依舊生龍活虎,遊青硯和忍冬繼續做回他們的師徒,還有異世的柳叙白不再孤苦無依,那些因為神魔災變而犧牲的先鋒軍也會重回未央庭。”
“更重要的是……”宋景抿了抿唇,擠出一個笑容,“沒有含光境内發生的一切。”
“一切因為我而起的事情,會随着宋景這個名字的破除而消解,師尊,你不必在為此苦惱,不會有人再記得,那裡究竟發生過什麼。”
“對不起,師尊,我害你受苦了。”
他緻歉的話剛剛說完,眼眶就紅了起來,顯然這件事情,對于所有知情人來說,都是一個無法淡去的傷痕,宋景沒有經過柳叙白的允許,輕輕的執起他的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是他作為人來說,最初的決心,以及最後的情感羁絆,他的心裡一直有一塊地方,是留給柳叙白的,但他不同于沈凜那種曠世的癡愛,更多的是一種想要遠觀的尊敬。
情感之中,除了兩兩相知,還有一種最孤寂的選擇,那就是守望。
站在離他最近的距離,守望他的幸福。
柳叙白在異世中,見過不少偏執的人,每一個都恨不得将他圈禁起來,讓他成為一件所有物、戰利品,這一點,就連從前的沈凜,也犯過一樣的錯。
但是宋景的選擇,卻并非如此,他更多的是,成全而非占有。
他成全了所有人,但是唯獨放棄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