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裡,已經種下了對這世間的大愛。”
“枕席間的意趣竟能讓你舉一反三,這可是我萬萬做不到的。”
“我想若是庭宣君知道,一定也會感到欣慰的吧?”
被自己誇獎,沈凜隻感覺自己臊得慌,他馬上打斷了楚雁離的贊美,而後假意露出嫌棄之态道:“打住,這種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自大又自戀。”
楚雁離沒有同沈凜打招呼,自顧自的俯下身,在柳叙白的眉心一吻,而後對這沈凜說道:“一個吻,不至于和我拼命吧?”
“既然要走了,就不和你計較了。”沈凜嬉笑道。
“謝謝你,告訴我那些話。”楚雁離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他,言辭也變得更加正式,“我知道,你對我的怒氣來源于曾經,我作為你的過去,應當承擔這份怒火。”
“雖然這幾日沒有一直待在庭宣君身邊,但是我看的出,他過的很好,比以前,要好太多。”
“我從不知道,他原來如此愛笑,原來也會有小脾氣,比起那個站在未央庭一直隐忍周旋的他來說,現在的庭宣君,才算是真正活着。”
“謝謝你讓我知道,我的未來,是一片光明。”
“這一路,辛苦你了。”
這一刻,沈凜的心底升起一絲暖意,他一把抱住楚雁離,心中百感交集,他在擁抱過去,擁抱那個曾經不完美的自己。
如柳叙白想的一樣,沈凜雖然在思想層面邁過了那道坎,但是心裡,從沒有真的放下過,像是一根深入皮肉的隐刺,雖然看着完好無損,但隻要觸及,這小而利的刺尖便會深入一分,發出鑽心的痛意。
最好的證明,便是在去往夢間一方之前,柳叙白蒙起雙眼之時,他的心便不受控的絞痛了起來,那一刻他除了心疼柳叙白,更是在深深的憎恨曾經的自己。
他無法接受自己當初的無知蒙昧。
他恨自己醒悟的太晚。
這些,都是不能與柳叙白訴說的部分,他不能讓柳叙白知道,自己的心魔,從沒有因為事态的轉變而消解。
雖然他已經有能力對抗壓制心魔,甚至可以笑着用大道理對他人進行勸解與寬慰,但是卻都僅僅存在于表面,他始終無法根除這時不時就複發的頑疾。
盡管柳叙白會時常在合适的時機對他進行開解,但是那隻能讓他短暫的安心,卻不能徹底從這個節點上走過去。
他在懲罰自己。
所以,他不接受任何受難者的原諒。
他救回了柳叙白,卻沒有治愈自己。
這些天的相處,沈凜對自己有了一個更深入的了解,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觀測了楚雁離許久,具象的感知遠比思維的轉換要更加直接,楚雁離的迷茫與擔憂,他盡數看在眼中。
從前的自己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性格敏感,他不識大體,他内心膽小卻又行為狂妄,總是頻繁傷害真正在關心他的人,按理來說,應該是一個糟糕透頂的人。
但同時,他心意赤誠,仗義純粹,他會逃,會躲,會犯催,但也會迅速自省,雖然面對了無數挫折,但卻始終沒有放棄,正是因為他的莽撞與不服,才闖出了這番新天地。
這其中多數都非起始就具備的屬性,而是在一步步的探索之時,逐漸添加累積出來的,每逢坎坷錯路,必有成長。
好與壞,從不是由當下來判定的,許多的改變與機遇,都是以錯為初,以對為終。
事态如此,人也如此。
現時與往昔的碰撞間,沈凜才終于尋到了自己的心道,接受自己的缺憾,并且在未來的軌迹上不斷修複這些固有的問題,繼續成長,繼續強大,這就是他一生的課題。
當他站在現在的節點往回看時,才發現,這一路走的竟然如此的精彩。
沒有什麼早知當初,少了任何一部分,楚雁離都不會成為沈凜。
就像柳叙白在九阙一戰中,幡然醒悟出活下去的意義,沈凜也一樣。
他們需要的,除了枕邊的人的成全與理解,便是自我的認同。
所以楚雁離的出現,對沈凜而言,是自救。
沈凜摟着楚雁離,心中竟然升出不舍之意,但是是時候要告别了,否則,自己真的要沉淪在過去無法自拔。柳叙白已經先他一步站在前方,他不能再掉隊拖後腿。
“我原諒你了,淮洲。”
他在楚雁離耳邊,輕語了一句,楚雁離的瞳孔瞬間震顫,繼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伸手撫住沈凜的頭,眉心相抵低言道。
“等的就是這句。”
“那,再見了,沈凜。”
“預賀你新婚快樂。”
楚雁離的身形開始逐漸虛化,繼而化作一團泡影,如同萬千螢火,向着沈凜的體内慢慢融入。
沈凜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天魔心蓮破裂的部分正在迅速愈合,丢失許久的力量感也重新找回,他坐在雙邊看着掌心充裕的魔氣,臉上浮現起一絲釋然的笑意。
他終于同自己,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