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大早,楚雁離便自行離開了神域,現在他已經不需要統禦軍護送,畢竟看在藍澈的面子上,誰也不敢把他怎麼樣。
昨夜和藍澈在落劍坪待了許久,回去滿共滿也就睡了幾個時辰,現在頭疼腦熱的,等會到了魔宗辦完事,他可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晝白與墨夜的交替,一時之間讓楚雁離有些沒緩過神,他有多久沒有看過這極夜的景觀了?
如此一算,他在神域待了足有一年,而這一年裡,他的人生像是被人特意書寫了一般,他遇到了太多人太多事,當然其中最值得他開心的,便是與藍澈結為道侶。
這件事,要不要和楚莫辭說一說?
楚雁離有點拿不定主意,他與他這位兄長已經多年無法正常說話,每當想起這個,楚雁離就會有些難受,在他心裡,兄長是他唯一的家人,在沒有遇到藍澈以前,待他最好的人。
可是他們卻又恰好是政敵,二人現在一見面,除了吵架就是吵架,自己因為經不住楚莫辭的念叨,後面直接從他府上搬了出來自己居住。
可和藍澈在一起的事情,畢竟是他的終身大事,就算平日裡鬧的再難看,這個事情還是應該告知一下楚莫辭。
“聖君回來了。”不知不覺,楚雁離便走到了熒惑魔宮的門口,魔甲軍守衛見他在門口駐足了多時,便上來迎接。
“嗯,我兄長呢?”
“在燭龍殿,正在與君上商議事情。”守衛低着頭說道。
恐怕也是在等自己這邊的消息吧?楚雁離心道,不過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次熒惑魔宮會指定他回來,難道說商丘有意給自己警告,因為不方便書信表述,便直接将自己召了回來?
還是說,這中間,有楚莫辭的參與。
不知為何,楚雁離總覺得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風平浪靜,之前在神域的時候自己全身心都放在藍澈身上,隻是高興自己不用去和商丘搏命,但是現在冷靜下來細想,他有覺得有些蹊跷。
商丘為什麼會突然答應了在神州建立樞紐的事情呢?理論上來說,魔宗這邊應該沒有第三方人馬介入勸服,而藍澈給出的方式也不過是退了一步,将地點從神域移到了神州,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别,難道他這麼做,隻是為了給神域一個下馬威嗎?
楚雁離有些想不明白,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得将書信帶給商丘,等會見機行事吧!
他一在燭龍殿現身,楚莫辭便迎了上來,“回來了?”
“嗯。”他沒有與楚莫辭過多交流,而是繞開他向着商丘走去,而後從包袱中掏出存放書函的錦盒,雙手呈與商丘面前,“君上,這是有神域五庭給出的建設方針,請君上過目。”
“路途勞頓,淮洲,辛苦了。”商丘輕笑道,他接過盒子後看都沒看一眼,便轉遞給了楚莫辭,“淮書,你拿去修訂。”
“是。”楚莫辭淡淡說道。
好奇怪氛圍,楚雁離有些不明白商丘的所為,他竟不親自過目而是交給楚莫辭?這是想說,他對神域的決定很是不屑嗎?若是如此,那為什麼還要答應呢?
“你們兄弟許久未見,應該有很多話要說吧?”商丘見楚雁離在站在原地思考,随手捏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枚鏽迹斑斑的甲片把玩着,然後開口道,“回去吧,讓淮書給你好好接風洗塵,這幾日你靜心休息,不必來熒惑魔宮見禮了。”
“多謝君上體恤。”楚雁離行了行禮,便轉頭從燭龍殿往外走,楚莫辭見狀,也行了禮追了上去,二人一直行到魔宮之外,楚莫辭才開口了。
“走這麼快做什麼?是怕為兄刁難你不成?”
“那不是習以為常的事情嗎?兄長刁難我的時候還少嗎?”明明剛剛才打算和楚莫辭說點心裡話,但是經過剛才的事情,楚雁離總覺的商丘似乎和楚莫辭在謀劃着什麼,一涉及政見,二人針鋒相對的很。
“再怎麼說,你也是我弟弟,你去神域一年未給我謝過一封家書,好不容易回來,就不必如此疏遠了吧?”
“啧,有些瘦了,是不是在神域過得不好?”
“為兄為你設宴接風,好好補一補如何?”盡管楚雁離說話夾槍帶棒,可楚莫辭卻依舊溫語和顔,絲毫沒有動怒。
“我過得很好。”楚雁離淡淡說道,他原本沒有想要吃飯的心思,但是楚莫辭既然如此說了,他怎麼也得賞個臉。“你安排吧,我聽你的。”
如此平淡的對話,讓楚莫辭欣喜不已,當即就選了從前常去醉吟樓,因為他知道沈凜喜歡吃甜食,這裡的口味剛好合他的胃口。
在去醉吟樓的路上,楚雁離仔細的打量着周邊路過的攤販還有人群,這裡的煙火氣總會讓他感到放松,比起神域那種腳不沾塵的生活,他還是更喜歡魔宗。
但,藍澈會喜歡這裡嗎?
楚雁離想道,雖然這些日子藍澈因為他改變了不少,但是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全盤接受,這裡的人沒有神域穿着華貴,房屋建築也不似白夜城繁華,藍澈若是來了,會不會感到失望呢?
“淮洲,想什麼呢?”楚莫辭看他一路上都不說便問道。
“沒事,在想一個人。”
在想人?楚莫辭似乎沒料到楚雁離會這樣說,他能想什麼人,身邊除了将離一個狐朋狗友還有什麼人值得他想?
但見楚雁離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楚莫辭便也不再追問,二人到了醉吟樓後,楚莫辭便吩咐廚子做了幾道甜口的菜色,而後又要了一壺熱酒,正逢冬日,沒什麼比這個更适合了。
楚雁離拿着酒杯反複轉撚觀瞧,這熱茶藍澈算是接受了,但是熱酒,他恐怕……藍澈似乎對酒水沒有什麼興趣,上次送他的醉生夢死也隻禮貌性的淺嘗了一口,所以這個還是算了吧。
“怎麼一直心不在焉的,你确定沒有在神域發生什麼事情嗎?”楚莫辭畢竟是他的兄長,從小看着他長大,楚雁離是個心裡不大會藏事的人,隻要有秘密,臉上就一定能看的到。
“比起這個,你不如同我說說,這次為什麼專門叫我回來?”
“是我特意向魔尊申請的,你遠在千裡之外,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我照顧不到。”楚莫辭将酒飲下淡笑道。
“真的隻是如此嗎?”楚雁離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那你希望還有什麼理由非得要你回來不可?”一看他認真,楚莫辭也不得不收起輕松之态,顯而易見,這頓飯是吃不好了。
楚雁離冷冷一笑,而後擡眼望向他,沉聲道:“君上,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哦?何以見得?”楚莫辭也擡起眼,與他對視。
“如是沒有,你身上為什麼會有言靈死契?”楚雁離道。“雖然言靈咒在魔宗很是常見,但是言靈死契卻很是罕有,你設魔宗機密這麼多年,向來嘴嚴的很,魔尊對你也一向信任有嘉,所以從來不會用這種方式控制你。”
“恐怕君上要防的人,是我吧?”
楚莫辭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自的夾起了菜,放到了楚雁離的盤子裡,“趁熱,快吃。”
“回答我,是或不是。”楚雁離沒有被這樣的動作搪塞過去,反而是揪着這個問題不斷深入查問。
“淮洲,有些事情你不該知道,便是問我我也不會說,你何苦自尋煩惱。”
“你隻管聽令行事,旁的不要多問,對你沒好處。”楚莫辭見他執着于此,便喚了一副嚴肅的神情鄭重道。
果然,魔宗這次的決定是有問題的,他們要做什麼?難不成是假意答應拖延時間嗎?還是說打算借着這個由頭讓神域放松警惕?但不管是哪一種,都對藍澈不利。
“淮洲,我隻能保一個人,這個人,必須是你。”楚莫辭歎息道,這話中之意已經說的十分明顯,算是他作為兄長的一些關照吧!
一個人?這言下之意是說,要犧牲将離嗎?
聽到這裡,楚雁離有些坐不住了,他繼續追問:“他是我兄弟,你讓我置他于不顧冷眼旁觀?不可能!”
“等修訂文書完成,我就會去神域找他。”
“淮洲,别這麼固執。”楚莫辭似乎已經料到了他的反應,“這次回來,就不要回去了,書信我會另外差人去送,我隻能說這麼多。”
他若不回去,會害死将離的!自己與藍澈的事情才在神域傳開,若是這個時候自己有去無返,不是剛好遂了長樂庭那幫人的意,給自己扣上一個欺瞞之罪,到時候别說是将離,連藍澈也會因此受牽連。
藍澈和将離都在神域,他絕不可能留在魔宗。
“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們拿将離的生命謀局,真是冷血至極,我不管魔尊這邊有什麼打算,神域,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也不可能辜負藍澈。”
“藍澈?那個未央庭神君?他許了你什麼?讓你這般着急。”楚莫辭道。
“他許了我終身。”楚雁離白了他一眼,而後繼續道:“今日我原想同你說說我的事情,沒想到,竟意外的得知了另一個真相。”
終身?這話是什麼意思,楚莫辭表面上風輕雲淡,但是内心卻有些躁動,他很好奇在這短短的一年裡,楚雁離在神域經曆了什麼?怎麼會和藍澈扯上了關系。
他可是連商丘就忌憚的人,是魔宗的宿敵,現在聽楚雁離的意思,他不光在神域過得還不錯,甚至還把人家未央庭的神君騙到手了?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若此事是真,那便可難辦了。
“那你現在不妨說說,你和藍澈,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與我相知相許,現下整個神域都知道了我與他的關系,此事也算是為神魔兩界開了一個先河,若君上真的沒有抱旁的心思,那麼我與庭宣君的事情便是有益無害。”楚雁離道。
“但若君上另有打算,那下一個受難的,就會是我。”
“無論是神域還是魔宗,都會想要了我的命。”
這一句,楚莫辭沒有懷疑,他很清楚楚雁離現在的做法,就是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他和藍澈若是真的在一起,神域方面或許因為藍澈的身份而讓步幾分,但是放到了魔宗這邊,商丘并不一定會保他。
“胡鬧!”楚莫辭當即反對了起來。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怪不得之前給你說的親事你一概不應,原來你是對男人感興趣。”
“這魔宗之内難道就沒有一個能入你眼的嗎?非得去招惹神域的人?”
這反應楚雁離倒是不意外,畢竟他在神庭的的時候早就習慣了這種反對的聲音,楚莫辭說話已經算是很客氣了,若換了風知還他們,指不定要怎麼辱罵自己。
“這與他的身份性别沒有任何關系,我喜歡的,是庭宣君本人。”
“他很好,什麼都很好,他這樣的人願意低眸看我一眼都是我的榮幸,更何況他也可以抛開一切不顧,同我結成道侶。”
“除此之外,他與我志向相合,我們都在為了打破神魔之間的偏見而努力,我不會離開他,也不會辜負他。”
楚雁離不知,方才還情緒激動的他此刻越說臉上越顯平靜,隻要提起藍澈,他的心就定下來,無論前路有什麼樣的艱難險阻,他都可以勇往直前。
但他這幅模樣,卻引得楚莫辭萬分憂心,他得想辦法阻止,否則他會沒命的。
“作為你的兄長,我覺得我必須要提醒你,神域的人不可信,尤其是藍澈,他……”他的話還沒說完,楚雁離就有些不高興,楚莫辭可以說他不懂事,說他不識大體,但是,他不能說藍澈的不好。
“别總是用兄長的身份來壓我,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憑什麼你總認為,你說的就一定對?”
“淮洲,你能不能……”
“我不能,不要和我說什麼為了我好這樣的話,我不需要。”
為了避免楚莫辭說出他不想聽得話,楚雁離直接将他噎了回去,這一刻,原本還能維持風度的楚莫辭徹底炸了鍋,他将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而後生氣的說道。
“他是神域的天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喜歡他,是不是瘋了?你别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你是魔宗聖君,他是在利用你而已,等你失去價值,他會毫不猶豫的抛棄你。”
這種話,藍澈應該應聽了多次了吧?楚雁離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心疼藍澈,在魔宗,能這樣質問他的,隻有楚莫辭一個人,而在神域,藍澈要面對的是千軍萬馬。
他真的受的了這樣的壓力嗎?
越想楚雁離越是在心底升騰起一股勇氣,藍澈能做到,他也可以。
“那也是我自己選的,今日同你說這件事,也沒指望你贊同,隻是看在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的份上,告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