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及笄的日子裡,娘親把要好的親朋好友都接來家中了,伴随着沉重繁瑣的禮儀,她一步一走,她看到贊者先走出來,以盥洗手,而後為自己梳起發髻,而後正賓先起身,爹娘随後起身相陪,自己配合着,接過有司遞來的羅帕和發笄,聽着正賓高聲吟誦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
她聽着聽着,耳邊忽然模糊了起來,那和緩的祝詞仿若是咒語一般,将她帶到了另一個境地。
她十歲時,和顧安等人一同外出踏青,路過蒼翠的山林小溪便歇息了一會兒,無端便聊起了及笄一事,那時她撐在溪邊,晃動着潔白腳丫子說道,“我娘說女子及笄便是大人了,大人一定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人!想吃什麼便吃什麼,想何時出門便何時出門!”
顧安正拿着根木棍戳啊戳啊戳,企圖将水中的遊魚戳中,以來飽餐一頓。聽到此話不由一頓,說道:“那當然!等你及笄時我一定備上一份好禮!說吧!你想要什麼我一定說到做到!”
“這我可得好好想想......”于是便盯上了顧安腰上系的玉佩,“不如你将這個送我。”
那時小顧安露出猶豫的表情,阮久久以為他不情願,便撇了嘴道:“我不勉強你!不想送便不用了!”
忽然,意識慢慢清醒了起來,贊者已經到了她身旁,已然發覺了少女神遊的迹象,輕輕用身體撞了下小姑娘,而後帶着她去了屋裡換上同頭上發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而後便是不停的拜禮和衣裳的更換。
待到一切都結束,她才落寞回了自己的屋子裡,想着這及笄看來也并不好,長大了,失去的卻更多了。少女愁思如春江之水湧湧而來,直到她在自個兒的房門前被一物絆到,就是這個盒子。
那盒中玉佩她也看過,一副上乘模樣,一看就是出自大家,她曾經也見過,那是顧安時時挂在腰間從不離身的。
可這東西怎麼在她的門前呢?
她想不通,她不知道顧安是什麼意思,幼時不願送的東西,現在兩人分道揚镳倒還送過來。
畢竟,她沒等到他的道歉,甚至連自己的及笄禮都沒有過來同自己道一聲恭喜,而他們,也再也沒見過。這玉佩,不過是來的莫名其妙的,被自己眼不見心不煩的扔在了床下。恰好昨日有支簪子掉在了床下,她趴在地上找的時候才又見到後随手拿上桌罷了罷了。
這也是為什麼芍藥和紅藥從沒見過這枚玉佩。
陡然想起,還是會挑起年少的心思。阮久久不可否認的是,這三年過去,十七歲的她心裡依舊隻裝過十七歲的顧安。那年她十四未滿十五歲,還未及笄,顧安也隻有十八歲,離冠禮還有兩年,他們都還未長大,不像如今,勞燕分飛,不知境況如何,是否平安。她忽然笑自己自作多情,既他已經有了未婚妻,如今大概已然成婚,美人相伴了吧。
隻是舊時記憶,總是唐突上了心頭,
此時阮雲嶺已經換下了官服,身着一身蒼綠色長袍笑呵呵的踏進:“丫頭,喜歡那手爐不。”
阮久久聞聲,臉上換了顔色。
十七的俏姑娘,言笑晏晏的坐在窗邊,坐起身來迎向父親。
“爹,怎麼今日回的這樣早。”她帶着些訝異的說到,這年歲裡,像爹這樣管士兵的還能回來可不容易。
“今日流民少了些,加上沒有前些時日那樣生疏,自然處理的也快了些。你今日在家又尋了些什麼樂子。”阮雲嶺站在門口看着女兒大了的模樣不由有些欣慰,想着果然女大十八變,男兒一般搗蛋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
隻是也有些憂愁,關于女兒老大不嫁,甯死不從,他也有些發愁。
阮久久這才回過神來,親爹一回來沒找娘親竟然先到自己這屋來了本就奇怪,還在這兒耗時間,而後忽然想起,今日好像是個什麼紀念日。
她記起這,便知爹爹肯定憋着什麼驚喜呢,說着就推着阮雲嶺往外走,不多留半步。“那正好,娘剛選了新料子,你趕緊去陪她看看。”
阮雲嶺回頭瞧着女兒,父女兩個會心一笑。
“你這丫頭。”他雙手在胸前摩挲,想着自己在女兒這多賴一會兒的想法還是落空了,可靈子的影子都還沒見到,恐怕還在買梨花糕的路上呢,不由得懊惱到自己這糊塗腦子,忙着忙着竟然連這個日子都忘了。
“爹慢走啊。”
阮久久看着爹爹立在斜陽裡,魁梧的身子染上餘晖平添幾分靜谧,也讓冰冷的铠甲多了幾分暖意,她想,像爹娘這樣就很好了。相濡以沫幾十載,記得每一個重大的日子,就像今日,成婚的第三十年,爹爹還是百忙之中抽空回來陪娘親了。
心意在,所有的推脫都不過是驚喜的前奏罷了。
她想,娘見了爹爹一定比她歡喜多了。
晚上,一家人一同吃了團圓飯。
桌上色香味俱全,阮雲嶺夾了一筷扣肉給兒子。
笑盈盈的問道:“今日吃好睡好好生休息,明天府試好好發揮!”
阮長安埋頭幹飯,粗粗“嗯”了一聲。
而後,阮雲玲又看向了女兒:“久久,你快虛歲十八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的婚事,該有個着落。城門使司家二小子近日也在議親,正好這幾日外頭暖和些,我這兒剛好有場年輕人的詩會,去瞧瞧罷。”
說着,阮雲嶺便遞來一張粉帶桃枝的邀帖。
是城門使司家大公子要辦一場詩會,日子在本月十三,男子女子皆有,瞧着便是為三橋城中尚未婚嫁的哥兒姐兒供個互相瞧看的場所。
阮久久眼睫蓋住半顆瞳孔,她想,城門使司,倒也與她家相配。
她淡淡笑了笑,答了聲:“好。”
阮雲嶺聽道後瞧了眼夫人,松下一口氣來:“吃菜吃菜!祝長安科場得意,筆走龍蛇!”
阮長安瞧了眼發呆瞧邀帖的妹妹,扯了扯她的袖子,于是阮久久才一同舉杯。
瓷器聲嘭個滿懷,持杯之人卻心思各異。
夜深了,本該是安睡的時候,阮久久有些煩躁,房内的窗戶卻被敲響了,輕輕的“咚咚”聲吸引了她的注意,隻好無奈的掀開溫暖的床鋪。
支起窗戶的瞬間一張大臉就迎面而來。
“......阮長安,你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嗎!”
阮長安聽到這聲怒喊就趕忙蹲下,嘴裡小聲念叨到:“這麼些年,小妹的性子還是那般潑辣。”說完莫名笑了笑,“也好也好。”
待到阮久久更完衣,坐在梳妝台前對着窗外咬牙切齒的說到:“要是沒什麼大事,我非宰了你不可。”
她怒瞪着眼,叉着腰看着聞聲而起的阮長安像雨後春筍一般又冒出來。
“那是自然有事的。” 阮長安小聲嘀咕道,看着妹妹蹙眉盯他,以為是自己聲音小了,又大聲了一些仿佛強調一般,“是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