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孟鈞還擔心郁蘿跟不上,時不時轉頭往後面去看她,後來見又有一道身影追了上來,他這才收回了視線,安心跟上前面的隊友。
郁蘿回頭看見跟上來的秦烈時都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怕猝死嗎?”
這男人一晚上沒睡覺不說,竟然還有精力跟上來鍛煉!
秦烈穿了一件黑色背心,下面是一條同色系的運動短褲,他盯着郁蘿,聽見她問出那句話的時候,眼神深了許多,反問了一句:“為什麼這麼問?”
他确實一晚上沒有睡,一直在翻看鐘淮屹給他傳過來的那些資料,他也确實睡不着,因為裡面不隻有鐘淮屹提過的檢驗報告,還有那塊骨片的照片。
更重要的是,鐘淮屹讓人查到的資料顯示,就是黃铮安将那塊骨片送去的市裡做DNA提取檢測。
黃铮安哪來的骨片?秦烈隻想到一個可能性,尤其是在昨晚上跟燕兆南短暫的對話之後。
少年人到底是青澀許多,即便像是什麼都沒有說,可他的反應落在秦烈的眼中已經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
比如,燕兆南也沒見過郁蘿原來的樣子。
所以,燕兆南在看着他拿出的照片時也能毫無說謊痕迹的說一句“沒見過”,因為燕兆南是真沒見過郁蘿的臉。
确定了這一點,再假設黃铮安手裡那塊骨片就是從郁蘿這裡得來的,之所以會被送去提取檢測,是為了幫助郁蘿确認她的身份,因為連郁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這一切正好就跟他讓人查到的聯系上了。
她沒有過去,像是突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出現在燕兆南的身邊。
秦烈一晚上沒睡覺,他一直想一直想,設下無數的假設,最終隻剩下這個結果。
要确認這個結果很簡單,隻要拿着骨片的照片問郁蘿一句,亦或是給那個叫黃铮安的民警打個電話……
秦烈本想去找黃铮安的,可出門的時候看見郁蘿往山上跑,不過一瞬的念頭,他就已經跟了上來。
“呃……”郁蘿轉回頭,連忙扯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我本來想睡你那個房間的,就從隔壁看了看你陽台,看見你亮着燈的啊,那麼晚你都還沒有睡,我以為你這個時間至少是在補覺呢。”
“你也沒睡。”秦烈提醒她。
那個點他沒睡覺,她覺得他應該在補覺,可她自己也沒睡,結果現在也沒有補覺,反而跟着一起上山了。
“因為我要去看日出。”郁蘿道,理直氣壯的,“再說了,年輕人偶爾熬個通宵怎麼了?”
秦烈額角青筋跳了跳,心都跟着沉了一下:“我25。”
隻比你大了兩歲而已。
他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郁蘿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哈”幹笑了幾聲,加快腳步就想溜。
可她到底是失算了,腳上這雙拖鞋平常确實是挺方便的,但上山跑步的時候穿是真不方便。
她一加快速度往前沖,腳上的拖鞋就很容易掉,沒跑幾步拖鞋就直接飛了出去。
“诶?我的鞋!”郁蘿眼看着鞋飛了,穿着另一隻鞋就要追過去。
但她那隻鞋直接飛進了路邊的樹叢裡。
在她想往樹叢裡面鑽的時候,一隻手從後面拽住了她的後脖頸。
秦烈将她身體拽直後頓了一下才松了手,開口時,嗓音有些幹澀:“等着,我去。”
鞋飛的不遠,秦烈進去後很快就撿了出來,他拿着鞋直接在她面前蹲下,将鞋放在她的腳上,聲音很低,也很幹,帶着有些壓制不住的情緒:“穿這個鞋就别跑那麼快了,山不高,走上去也來得及。”
他的手從來沒有這麼抖過,指腹清晰記得試探過後的觸感,沒有屬于皮肉的柔軟,他甚至能想象到或許繃帶底下就是骨頭。
一個人失去了皮肉會是什麼樣子?
秦烈斂眸,之前在一些特殊地方出任務的時候,他也見過面目全非的傷員,見過失去皮肉包裹後的森森白骨,有些人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也有人被根本無法遏制的痛苦折磨的哀嚎不止,甚至想自我了斷。
他無法想象在完全消失的這五年時間裡,她遭受過什麼樣的苦難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秦教官,謝謝你。”郁蘿穿上鞋,她看不見秦烈的臉,但能感受到眼前的人發生了某些變化。
很奇怪,好像很沉重的樣子。
她歪了歪頭,甚至彎下腰想去探究秦烈的表情:“你怎麼了?”
秦烈站起身,低頭看着她:“在想一些事情。”
“嗯?想什麼?”郁蘿回頭看了一眼,孟鈞他們跑的都沒影子了,她連忙轉身繼續往山上走,“我們邊走邊說嘛。”
她想起了秦烈手裡那張照片,于是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經意的問:“難道和感情有關?孟教官說你有喜歡的人,秦教官,你一晚上沒睡,總不會是失戀了吧?”
“沒有。”秦烈走在她身邊,總忍不住側臉去看,她的腦袋也被白色繃帶纏緊了,甚至看不出五官的具體輪廓,可見她曾經受到的傷害到底有多大。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會想,讓她知道自己原來的樣子會不會是一件殘忍地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