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陳星習慣性地先去洗了個澡，然後把脫下來的工服洗了。忙完後他上床，研究齊修遠的名片。

很低調的設計，沒什麼花哨的紋路和圖案，就一個頭銜，名字，電話号碼，背面是江州大學的校徽。陳星先把電話号碼存到手機裡，接着試探性地用手機号去搜索齊修遠的微信号，還真搜出來了，頭像是他本人的半身職業照，昵稱也一樣，就叫齊修遠。有那麼一秒鐘，陳星懷疑這是他的官方賬号。

他現在應該安全到家了吧？江州大學就在市圖書館6公裡開外的地方，如果他是個作息健康不熬夜的人，現在應該已經睡着了。陳星想着，順手發了好友申請過去。

幾乎是立刻，齊修遠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陳星愣了一會兒，說：“齊教授，真的是你啊。”

齊修遠發了個握手的表情過來，然後說：“陳星？”

陳星：“是的。”

齊修遠：“還沒睡？”

陳星：“打算睡了。”

齊修遠：“别叫我教授，見外。”

陳星：“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齊修遠：“叫哥，或者老齊，都行。”

陳星：“哦，齊哥。晚安了。”

齊修遠：“晚安。”

陳星點開齊修遠的朋友圈，開始品鑒。這人發朋友圈的頻率不是很高，一個月一兩條，多的時候兩三條，不太像一個教授的畫風，他喜歡運動，尤其是籃球，好幾條動态都是和學生一塊兒打籃球——籃球，陳星最羨慕的一項運動。他往下劃，意外在齊修遠的動态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這人姓王，是圖書館副館長兼黨支部書記，也是個作家，陳星跟他接觸不多，隻知道他是個脾氣很暴躁的領導，動不動就在開會的時候發脾氣。他叫齊修遠“小齊”，還約他有空一塊兒打球，真是和藹可親。

再往下劃，内容開始變多了，運動，學術相關，某件時事的感想，偶爾吐槽吐槽自己的學生，随手一拍的日常……六年的朋友圈，陳星花了半個晚上看完了。

淩晨兩點鐘，陳星揉揉眼睛，放下手機，打了個漫長的哈欠。

陷入睡夢中的前一秒，他想，齊修遠的朋友圈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家庭，或者女友的痕迹。看來他未婚？或者分手後删除了和前任相關的内容。總之，齊修遠目前應該是單身。

冬天到了，陳星他們發了新的冬裝外套，是那種長款的呢子大衣，深藍色，穿上很顯精神。不過陳星覺得女款比男款要好看，帶了一點掐腰設計，從側面看線條很優美。男款就很無聊了，直上直下，像隻笨重的桶。

菲菲笑話陳星：“那你去申請領個女款的呗，主任肯定會給你批的。”

陳星閉上嘴，不理她。

周六，陳星要下社區，出個外勤。今年年初，單位響應國家“全民閱讀進基層”的号召，計劃在城鎮、鄉下建設流動閱讀站點，首批20個先鋪設到以圖書館為中心3公裡内的社區服務中心，年底陸續建成，館裡開始安排人員去給站點工作人員培訓。

陳星去得早，社區工作人員很熱情，非拉着陳星去食堂吃早餐，陳星拗不過，進去吃了一大碗稀飯，兩個玉米窩窩頭。服務中心有個姓陳的領導，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性，人很和善，拉着陳星就對他噓寒問暖，問他是怎麼過來的，陳星說坐地鐵，大姐把眼睛一橫，就說：“你們單位就這麼摳啊？打車費也不給報銷？”

陳星笑笑，說：“沒有，圖書館門口就是地鐵，坐地鐵方便點。”

“哦、哦，方便就行。”大姐說，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陳星的腿。

陳星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善良的人們總是這樣，遇見身體方面有點殘疾的人就拼命地想釋放出善意，生怕對方感覺不到自己的溫暖。但是陳星有時候挺讨厭這種善意的，好像在随時提醒他：你和别人不一樣。

吃完飯，并沒有立刻安排培訓，社區有專門的接待流程，他們把陳星當成貴客一樣接待，先是帶他參觀了社區文體活動中心，今天正好是周六，一進門就聽見舞蹈室傳來的動感音樂聲，還有樂器室裡學葫蘆絲的，非遺教學室裡學織絨線花的……熱鬧非凡。最後陳星被拉着去織絨花，他說先培訓，社區的人不幹，說領導來視察一般都這個流程，最後以大家其樂融融地完成一項手工活動收尾。陳大姐說：“看到沒，咱們宣傳部的就守着在那拍照呢，你就配合配合吧！”

陳星猜想他們應該是有宣傳任務，反正今天有一整天的時間，配合就配合吧。于是陳星在活動室留下了一朵無比醜陋的絨線花。

下午培訓完，陳星說什麼都要走，和陳大姐拉扯了十幾分鐘，對方非要留他吃晚飯，說不單獨請，就去食堂吃了再走就行，來都來了。陳星有點受不了了，太熱情了，吃個飯十幾個大媽圍着他，把他當成社區裡那種重點關注對象，有一個大媽甚至說要給他介紹女朋友……陳星跟她們拉扯半天，差點都快哭了，最後隻能借口說要回去彙報工作，去晚了扣獎金，她們才放他出來。

陳星從社區出來，感覺半條命都快沒了，下次死活也不來社區了，誰願意來誰來吧。

冬天，天黑得早，陳星路過某公園的人工湖，忽然在湖邊上看見一個很眼熟的人。這人穿着一身運動衛衣，牽着一隻金毛狗，狗正在草坪上拉屎，那人手裡提着一隻袋子，在旁邊等着。

陳星走近了點，不敢置信地說：“齊教授？”

那人轉過身，果真是齊修遠。齊修遠也很驚訝，牽着狗楞在原地：“陳星，你怎麼在這？”

陳星呆呆地說：“我過來培訓……就是我們館在社區中心安了個流動閱讀站，我過來給他們培訓。齊教授，你住這附近嗎？”

狗拉完屎，在草坪上刨來刨去。齊修遠牽着狗繩，讓狗走遠點，抱歉地對陳星說：“稍等啊。”然後彎腰用塑料袋去撿狗屎。

金毛湊近陳星，在他身上聞來聞去。陳星挺喜歡貓貓狗狗的，尤其是乖巧可愛的金毛，他蹲下來，摸金毛的腦袋。金毛低下頭，熱情地舔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