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碾了碾手上的泥巴,這個問題因為對早前日程的回憶再此落入她的腦海,但被她快速抛開。
她暫時不想知道。
麗貝卡覺得她現在應該打點水清理一下自己,這個樣子剛理完的床鋪應該很快又會變髒。她看了眼仍在角落的灰鐵,它一動不動,除了因為重力下墜的口水。
麗貝卡用托盤盛出一小點水放在一旁備用,又從鐵皮櫃裡取出剪刀和碎布,再将封裝雜物的鐵皮桶推了過來。
頭發太礙事了。麗貝卡将托盤擺到貼近光源的地方,那裡能微微映出她的身影。她半蹲下來,仰頭,用右手夾起最上層的一把頭發,左手握着剪刀,幹脆利落的咔嚓幾下,将卷發沿根部切斷,随後将斷裂的碎發塞入垃圾堆。她一層一層的貼着發根修剪,但或許她的頭發太厚了,又打着結,修剪到一半她覺得手臂有些酸痛,尤其是右手。剪刀因為沾了一些頭發,鋒刃交錯時不再那麼絲滑,麗貝卡用力擠壓握柄,穿入指環的手指泛出一些紅痕。
“……”她嘴裡嘟囔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話,抱怨自己的頭發怎麼這麼多。
從她指縫溜走的碎發落在地上,麗貝卡下意識地低頭查探,一抹灰色落入她的視野。
“在剪頭發。”麗貝卡淡淡地說,語氣随意,不帶任何情緒波動。
“不過你應該沒有‘頭發’這個概念吧。”
她快速瞟了灰鐵一眼。它不知何時又來到她的身側,蹲伏在地上,一隻爪子揚起,停留在她的耳畔,較長的兩指微微彎曲,似乎是在模仿它之前勾起她卷發時的樣子。
“……”
麗貝卡的動作放慢了一些。她有點無語,現在沒有頭發給你勾了,不要妄想再利用頭發吓到我,麗貝卡擡手感受已經有些紮手的發梢,寸頭會方便很多,她想。
然而她越是這麼想,就越是回憶起她在巢穴裡絕望的掙紮,被死亡的陰影籠罩的恐懼。還有那腐蝕性的血液,她是如此的脆弱,一點劑量就足以融穿她的肌肉、骨骼,而那麼怪物又是如此的強大……
旁邊的讨厭鬼在使壞。
麗貝卡深吸口氣,努力掃除這些像滋長的黴菌一般占據她腦海的記憶。她絞動剪刀,一點點剪斷覆在她脖頸上的最後一層卷發。
她将最後一縷頭發丢入垃圾堆,用手指清理剪刀刀刃上沾染的碎屑,理得差不多後她把剪刀收好,拿取那片相對比較幹淨的布料。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麗貝卡松開襯衣上面幾顆扣子,又把布置入清水,打濕後擰至半幹狀态,一邊擦拭自己,一邊把腦袋湊近灰鐵。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似乎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這隻怪物,“我是說那些記憶,你能擾亂人的思維,甚至能控制人的思考,強迫我回憶起某些東西。這一次,還有在天花闆的那一次。”她細數。
“你真的能操縱人的精神?還是你能感知并放大我的情緒——例如恐懼,而那些被喚起、扭曲的記憶隻是極度恐懼下的産物?”
麗貝卡将它上下打量一番,灰藍色的雙眼為了更加專注而微微眯起,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貓咪。
灰鐵收回了爪子。它發出微弱的嘶嘶聲。
麗貝卡一驚,自覺有些忘乎所以。她們二者目前的關系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她收回了銳利而充滿探究欲的眼神。它們是很強大的生物,隻需要動動尾巴就能把她打個對穿。
相比之下她手無縛雞之力。麗貝卡聳聳肩,轉而盯着那盤已經有些渾濁的水。如果她也能像它們一樣……如果……
灰鐵走開了。
真是可怕的念頭。她譏笑自己的愚蠢。
麗貝卡看着灰鐵的背影,把手伸進領口,慢慢擦拭。直到水渾濁到将布再打濕也沒有任何意義時,麗貝卡起身整理自己,擦洗過總比一直髒着好很多,她覺得清爽不少,尤其是剪去了在這種境況下隻會是累贅的卷發。她端起托盤,将水均勻地灑在翻松後還沒來得及下種的兩塊種植槽裡。
“好了,我覺得差不多可以睡覺了。”她擡手看看腕表,沖着在角落充當裝飾品的灰鐵歪頭。
“你覺得呢?”雖然她并沒有征求它的意見。
麗貝卡坐回了她的小窩。關掉了感應燈帶。隻有種植槽外圍的磷光塗層散發出極微弱的藍綠色光芒。
“不過或者睡前我們可以看看這個小東西裡面具體有什麼。”麗貝卡點亮了她翻找到的便攜投影器,藍光映照在她的臉頰,她沖對面晃了晃她的小玩意,“要一起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