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平靜的上午,陽光和煦,柔軟無力的驅散了漫山遍野的霜寒。但空氣中殘留的絲絲涼意讓人明白冬天不遠了。主管軍資的詹遠盛吸了口寒冷的空氣後,感到身子都冷的發抖了,縮了縮脖子,小步趕到屋内。
他五短身材,中年發福的軀體,兩撇山羊胡子,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穩重而精明。此刻屋内已經點起了暖爐,給他倒好的熱茶已經飄得滿屋子香氣。
他滿意地翻起了物資的賬本,剛翻了一頁,一陣涼風冷飕飕地吹來,他冷得打了一個噴嚏。氣得他朝門口看去,想看看是誰留了尾巴,沒把門關好,把這陣冷風送進來。
這一看,發現來得居然是宋應元,他顯然是在等人,把門簾一直舉着。直到一個個子不高的白臉小子從他的臂彎下鑽了進來。
咦了一聲,這個老江湖詹總管眼珠子一轉,立刻起身迎了過來。
“宋大人,你怎麼來了,這位是?”他恭敬殷勤,心想能讓宋大人替他舉着簾子的人定不簡單。
宋應元開了口,但活活咽了下去,就在他猶豫要不要說秦慕琅李若松這層關系時,秦慕琅搶到他前面,笑盈盈道:“我叫秦朗,您是詹大人吧?”
她這天然的直來直往,讓詹遠盛愣了一下。求助似的看了看宋應元。
宋應元點了點頭,“你不是一直嫌人手少嗎,這,給你帶來一個能寫會算的。不過,他畢竟剛來,你還是得看着點。”
這話說得尋常,但詹老頭這個人精聽出了言外之意,他做事你得看着點,看來不是自己人。
詹遠盛上下打量了這個自稱秦朗的小夥子,個子不高,瘦瘦的,白白淨淨的,一雙眼睛圓圓的滴溜溜的轉,是個活絡人。不扭捏,還見人帶笑,詹遠盛很難讨厭他。
他神色一收,努力掩藏自己的好惡。
轉頭低聲對宋應元道:“大人今日來的正好,小人正好有一事要啟禀大人。”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交給宋應元。“小人不是不聽遊擊将軍的差遣,隻是他要帽子的數量有些大,所以還是覺得該知會大人一聲。
宋應元接過一看,眉頭蹙起,“這事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
詹遠盛可是古代職場的老狐狸。他并不意外宋應元這個反應,他知道這封信一定是繞過宋應元的。或者說它繞過了整個大明軍團的高層,直接向他傳令的。看來這個發号施令的沈将軍知道自己不會得到高層的支持,所以使了這個迂回之計。
詹遠盛見過沈守玉,也收過他的厚禮。知道他在這軍中有人,沒想到能這麼有人。他今日向宋應元點破,一方面剝脫自己的責任,另一方面他也想探探宋應元。外面人都說沈守玉是他的面首,他是沈守玉的後台。剛剛看來,這定是虛言,那個姓沈的另有後台。
宋應元把那信拿的低,被秦慕琅看了全,這個典故她聽過,所以她直接插嘴道:“不過要一些帽子,給他。”
宋應元一聽,立刻合上了紙,面露不悅,“你不懂來龍去脈,不要妄言。”
詹遠盛見這小子如此不知禮節,直接瞪了他一眼。
秦慕琅不想大明錯過這個機會,便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沈大人為了他的和談順利,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還要送日桑國士兵每人一頂帽子。”
“不是嗎?”詹遠盛哼了聲,蔑視道:“賣主求榮的東西。”
秦慕琅笑了。
宋應元見她笑了,開始懂了,帶着笑意等着秦慕琅揭開謎底。
秦慕琅想賣個關子,她走到衆人中心,“你們看,人人都要戴帽子,每個人帶的帽子還不同。你看,宋大人戴的是官帽,溟竹帶的是小帽。我們既然送,自然不能這麼失禮,這麼不懂規矩。給日桑國将軍的自然要送上官帽,該給日桑國士兵的自然是小帽,不能失了我們禮儀之邦的風範。”
詹遠盛一聽,氣得想打人了,本來不過送一些小帽,被這個小子一說,還得送官帽。果然是個敗家的小子,這人他這裡不能留。
宋應元一聽,懂了,噗嗤一聲笑了。他欣賞得看着秦慕琅那狡猾的眼睛。第一次覺得這女人的腦子原來也可以如此迷人。他本可以直接揭穿謎底,顯示和她的同頻。但他溺愛的心驟起,突然覺得讓她得意一會更好。
秦慕琅果然不負他所望,得意的忘形,全然沒有發現詹老兒要殺人的眼睛。她甚至拍了拍詹老兒的肩膀道:“隻要你送得面面俱到,記得詳實,那日桑國有多少将領,有多少兵士,你不都清楚了,豈不大功一件。”
詹遠盛被她拍的本十分厭惡,但她話說完,已如夢初醒,甚至被她喊詹老兒都不覺得什麼了。
擡頭看宋應元,隻見宋應元朝他點點頭,“照秦朗說的做,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有多少兵力。”
詹遠盛第一次從宋應元眼裡看出寵溺的眼神,再看那得意的小子。他突然有一個疑問,不是要防着他嗎,你這眼神明明是要寵上天了。
宋應元走後,詹遠盛沒有立刻準備帽子,而是想起什麼,不顧外面寒冷,追了出去。
他自然不敢再問宋應元,而是拉住宋應元的小厮溟竹道:“他到底什麼路數,小将軍還給老兒指條明路。”
溟竹見他連自己都喊小将軍了,知他是急了,安慰道:“不是大人家的,是李都督拜托來的,你好生待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