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從地獄歸來，睜開眼全是彌漫的煙塵。迷得他雙眼流淚，嗆咳不止。但她就是聽不到絲毫聲響。

宋應元明顯抱着她，那張俊臉灰黑灰黑的，牙齒卻是潔白的。隻見那白牙，如黑夜裡耀眼的月色，亮瞎眼。他這嘴還沒閑着，一張一合的，刺的秦慕琅那剛睜開的眼痛苦的閉了起來。

這倒把宋應元搞慌張了，明明剛剛看她還睜眼來着，怎麼又閉上了。不死心的他，搖晃着她。不知是不是晃到了耳骨，她終于遠遠地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可近在咫尺的宋應元那麼明顯張着嘴巴朝她說的話，她卻什麼也聽不見。

為了不讓宋應元再晃她，她索性一把抱住他。宋應元被她這麼一抱，呆住了，人都僵硬了。果然不晃了，秦慕琅覺得宋應元引發的地震終于停了，剛想安靜的躺一躺。可惜聽力立刻上線，痛苦的哀鳴，尖利的呼喊此起彼伏，遠遠地爆炸聲還時不時的來湊個熱鬧。

宋應元扯開她環抱的臂膀。秦慕琅倒是沒有吃驚，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她如此占他便宜，他嫌棄也是應該的。

可下一秒宋應元居然舉起她的手臂，把那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朝她耳畔低聲道。“抱着我，我帶你走。”

有那麼一刻，秦慕琅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沒好。這，明顯是幻聽了。可下一秒宋應元就把她整個抱起，向外沖去。下意識，她的手臂收緊，環住了他的脖頸，臉索性埋在他的肩頭。

秦慕琅給自己的開脫之詞是——戰亂之下，情非得已。但當宋應元奔跑起來後，她整個人下意識地投入了他的懷裡，貼上了他的身體。

這樣的确穩當了很多，少了颠簸。但宋應元那因逃難而澎湃跳動的心髒一次又一次地如巨浪拍打她的心房，耳邊他劇烈喘息的呼吸聲則像海上劇烈的風暴，鋪天蓋地，席卷她的大腦，讓它為之一空。

當逃到一處稍安全的地方，宋應元把她穩穩地放下。此時的秦慕琅已經癡傻，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曾經俊逸的男子，心底居然有個聲音，怎麼這麼快就安全了呢。

但這個想法如一條毒蛇突然咬了她一口，讓她瞬間清醒。她第一句就讓宋應元整破防了。

“走，我們去救人。”

宋應元一把拉住要沖向危險的秦慕琅，把她的手臂一甩道：“給我老實站着，輪不上你。”

這時江甯看到了他們，沖了過來，“啟禀經略大人，已經按照大人指示，把那些老實招供附近部署的日桑人放了。剩下的，脫了他們的衣服，讓祖将軍他們即刻換上。”

“小西和蘇和尚呢？”

“小西等将領被他們的殘軍掩護，正在向平城逃去。”

“讓祖将軍找機會跟上。”

此話一出，秦慕琅立刻明白了宋應元的謀劃，她突然想起一人，問：“沈守玉呢？”

“有人看到他被蘇和尚救起，大概正和他們一起撤離呢。”江甯答道。

“我去找沈守玉，我和他們一起進城。”

秦慕琅話一說完，面前的兩個男人都變了臉色。宋應元手快，他直接拉她到身後，“别再添亂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你這是要找死嗎？”

江甯見狀，收起了慢慢拔出鞘的匕首。

被這麼一扯，秦慕琅不幹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祖将軍應付不來，若想此計得成，我必須進城。”此刻。秦慕琅手腕雖然被宋應元拽着，但是整個人卻已經邁開步子，她隻等他一個放手。

江甯手雖拔出了劍，但還是起身攔在秦慕琅面前道：“請姑娘三思，我家将軍還在等着姑娘呢。”

宋應元一聽越發握緊了秦慕琅的手腕，“為了他能安心作戰，你不能走。”

秦慕琅初聽他在等她，還真想奔到他面前，肆意的在他懷裡捶打，怪他不顧自己死活，怪他沒護好她。但一陣硝煙讓她嗆了一口，咳出那些彌漫的火藥塵土後，牧雲格突然占據了這個身體，她先是用手推開宋應元的手，然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

“這個時代的女人何時變的如此重要了，别唬我了。他沒我，不會打仗了，告訴他，我已經死了，死在日桑人的刀劍下。他若真的在乎我，就為我報仇，多殺幾個日桑人。”

“放心，他不是個小情小愛的人，他會懂的。”

這話把這兩個男人聽呆了，就在他們愣神間，牧雲格立刻向煙塵中奔去。

看着她決絕的背影，江甯歎了口氣收起了刀。可他的刀還未完全入鞘，牧雲格就跑回來了。

“江将軍，把刀借一下。”

江甯還在猶豫，牧雲格已經上前奪了，她拔出刀，便朝自己脖頸處揮。兩個男人都不約而同地伸手阻攔，嘴裡齊齊的喊着：“不要。”

可牧雲格何其利索，手起刀落，一把頭發被割下，遞過來。

“給他，若我真回不來了，也好給他留個念想。”

江甯也不知自己怎麼接的。但他記得，煙塵中的她還不忘朝他們喊，“日桑人的鐵炮要有完好的，好生收着，日後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