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馬爾科還不了解。
我與修兵認識十年,和卡卡西認識七年,但和他認識才短短幾天而已。
短短幾天不足以了解一個人。何況過去隻是過去,過去不等同于現在:來到這邊以後,許多人會因為真相癫狂,更多人因為生活環境的改變而性格大變。
我不知道馬爾科身上會不會有類似情況發生,過去我對他一知半解,現在我對他一無所知。
我隻是看見他在笑,而這笑,在他到來以後似乎還是第一次。
這讓我稍微有一點信心了。
即便他身上仍圍繞一種無法消散的悲傷,至少他還能笑,不是嗎?
笑一定是好的,哪怕它再寡淡。
我不擅長和人相處。但我能和修兵相處得很好,和卡卡西也是——如果他有修兵的溫柔細膩,又有卡卡西的堅強勇敢,我就有信心和他相處得好。
我也必須要和他相處的好。
無論什麼理由使他來到了我們家,現在他是我手下的能力者,作為管理員,我要對他負責。
“吃飯。”
我把煎蛋推給了馬爾科。
按理說,能力者的飯量應該比普通人更大一些,修兵和卡卡西都符合這一規律,但馬爾科沒有——這幾日,他的飯量堪堪與我持平。
這不正常。
正常情況下,管理員的飯量比能力者更大。如果普通人吃一碗飯能飽,能力者普遍需要兩三碗,管理員需要三到五碗,而我需要更多——我可以一直吃,沒有上限。
但那樣會造成過大的開銷,也會吓壞同時就餐的路人。所以日常裡,我隻按照普通女性的食量攝入,幾乎不到一碗。如果馬爾科飯量和我持平,隻說明他幾乎沒怎麼吃飯,攝入隻維持在他正常水平的四分之一。
……或許還不到。
我把烤腸也推給了他。
那烤腸徒有其名:雖然叫“烤腸”,但不是純粹的炭烤口味。隻是做出一層“炭烤紋樣”的酥脆表皮。咬破那層堅硬的殼,内裡是鮮嫩飽滿,吹彈可破的肉腸,咬一口滿嘴甜香。
很好吃的,我認為其美味程度僅次于豬扒。
“快點,”我告訴他,“不許浪費糧食。”
“嗯,”他慢吞吞地取筷,起初仍是食不知味的樣子。
但當我盤子裡快要幹淨的時候,我瞧了他一眼,他微微一愣,如夢初醒一般突然加快了速度,有如風卷殘雲。
他的吃相還算文明,沒有發出異樣的聲響。
我不會責怪他狼吞虎咽,沒有好好享受美食。畢竟人都是這樣顧此失彼,就連我自己也不例外——
豬扒如此酥脆可口,但我好怕那老闆又回來問話,而我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力氣與他周旋。
馬爾科能吃得快些簡直太好了。
我要拉上他趕緊離開現場。為此,還特意觀察了一陣,選在老闆進後廚的時候。
我生怕被老闆抓住了繼續閑聊,哪知道他居然追着叫我——
“小姐!”
“小姐!”
“等一下!”
……
我不等,我頭也不回地跑走了,沒留意,一個轉身,我已經站在了商場門口,但馬爾科不見了。
不是感慨的時候,我迅速往回找。他分明個頭很高,走在人群中有如鶴立雞群才對,但我一連找了三四個貨物區,也沒有瞧見一顆金色的腦袋。
于是我才能确定:糟糕了,絕對不能搞丢的,但我就是把馬爾科搞丢了。
我隻有一個頭,這會兒卻有兩個大。
那種滋味不好:迷路的時候,失去了目标和方向。一個人停留在原地會不知所措。
我想我都如此,馬爾科也不應該例外。物理的迷路和精神的迷失也應該有相似之處。
所以我才會一直抓緊他的手,不敢輕易放開。
我想在他沒有自己的方向之前,跟随我,也是一個方向。
就好像所有的能力者在到來時,都要經受鎮壓,戴上項圈,再分配管理員一樣——即便那是侮辱的,在沒有方向的時候,它也算是一種。
但我在幹嘛呢?我把他搞丢了!
不是感慨的時候,不幸中的萬幸,這是一個大型商場。
我趕緊找到附近的導購員,向他們說明情況,讓他們立即替我發廣播——
“馬爾科小朋友,馬爾科小朋友,聽到請前往電梯區,你的家長在電梯口等你。”
通知循環了三遍。但是我仍然不确定他到底聽到沒有。聽到以後又會不會意識到是我在找他?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廣播站又幫我循環了一次。
“馬爾科先生,馬爾科先生,聽到請立即前往電梯區,你家大小姐在電梯口等你。”
“這下行了吧?”廣播站播完便笑。普通人不明真相,會以為廣播找大人是一種情調。
“……”我笑不出來。馬爾科要是丢了,事情不知道有多嚴重。
“謝謝,請繼續幫我找一下他。”
“好的,我們會聯系本層導購幫忙尋找,您别擔心,丢不了。祝您生活愉快。”
我和她們告别,趕緊去電梯口找人。平常慢些動作就不會顯露的笨拙,一情急,暴露無遺。
商場的路又平又坦,而我走着,一路上栽了兩次,膝蓋都磕青了。
“小姐,你慢點走——”
“……”
我不能慢點走,我看到馬爾科了,一顆金色的腦袋在人潮中駐足。
萬幸是找到了。我就知道會這樣:如果不去找他,他就會一直呆着,沒有方向。
手掌和膝蓋都已經沒有那麼痛了。我拍了拍灰塵,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