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小雨淅淅瀝瀝,落了整整一個星期。
冬還未至,而冬的滋味卻紛至沓來。
天氣清冷,家裡也冷清。
卡卡西外出工作,不再像從前那樣随叫随到;修兵忙着加班,早出晚歸,也幾乎不見人影;家裡隻剩下我和馬爾科兩個,好在還有馬爾科陪着我這個空巢老人。
過去六年我都和卡卡西形影不離,我本以為這對我來說會是個不小的挑戰,但真的離開了……也就離開了,就好像那些馬爾科好幾十年習以為常的過去,一旦離開了,也就離開了。
不然呢?生活還不是要繼續。
每個人都要接受現實,沒有人可以例外。
我也要學着多關注馬爾科一點,不能像從前那樣視而不見。
馬爾科人很好。生日那天,他堪堪笑着,說會很快改掉我不滿意的地方——
我對他沒有什麼不滿。
習慣隻是環境的産物,那種東西即便不提也會因為“到來”本身而更替,就像入了冬,還挂在枝頭的綠葉一樣,早晚都會飄落。我提,也不過是因為怕他心腸柔軟,一不小心又感動到落淚。但過生日不可以流眼淚。過生日要開心才行。
除此以外,我别無所求。
但馬爾科是真改,那雷厲風行的姿态恍惚間會讓我感覺看到了卡卡西。
每天早上起床,我都看到他在浴室裡閱讀說明書。
他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年紀和閱曆都會成為他“從頭開始”的障礙。而且學習本就辛苦困難,推倒重建難上加難。
馬爾科不是卡卡西。
天才卡卡西隻看一眼就能融會貫通,馬爾科卻不能。
一個剛剛解決溫飽問題的人,在面對食物時,能克制住狼吞虎咽的生理沖動已經足夠優秀,是沒有能力和精力去細細品辨食物優劣的。
這和才能無關,是一種積累。學已是逆水行舟,與時間對抗,更是刻舟求劍。
即便他再優秀,他也沒有辦法一蹴而就,一步登天。
浴室裡的瓶瓶罐罐很多,現在除了我的,還有他的。馬爾科拿出了紙筆,密密麻麻地抄寫了許多筆記。那勤奮努力的樣子又仿佛讓我看到了修兵。
但他終究也不是修兵——
“你在幹什麼?”我走過去問他。
“……啊?大小姐,你早。”
“早。”
他很有禮貌。卡卡西和修兵都不像他這樣。
或者那不是一種“禮貌”,但起初我說不清楚那種獨特的氣質是什麼,我隻知道在我瘠薄的刻闆印象裡,沒有海賊是這樣的。
“我在看你的護膚品……這個是幹什麼用的?”馬爾科推了一下眼鏡。
他推眼鏡的姿勢也很特别:
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推眼鏡不是推中梁,而是張開手掌,用拇指和中指分别推兩側鏡架。這個姿勢會讓我留意到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非常漂亮。
“是滋潤皮膚的。”
“嗯,成分表後面這些……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他的關注點也不同尋常。馬爾科指給我看——
成分、原理、配比……平平無奇的消費者可不會研究這些。我不懂,如實相告,他點了點頭,沒追問,刷刷寫了幾筆。而那筆記本上全是這類拮據敖牙的專業名詞。
“馬爾科,你好了嗎?”
“嗯?”
“給我手。”
“……”他愣了下,回神便笑,“又要檢查了嗎?”
“是的。”
我要檢查他有沒有好好洗手。
我說了,那些都已經是過去了,過去不值得留戀,尤其是糟粕,既然來到了新世界,諸如洗澡沖一下完事、頭發搓一下搞定,沒有個人護理、沒有修剪指甲、沒有修理胡茬、沒有整理鬓角、對個人形象毫不在意的事……以上種種必須改頭換面。
而在馬爾科做好準備之前,我并不打算插手——這種想法也是過去了,現在我不這樣認為。
生存和生活之間存在一道鴻溝,僅憑馬爾科自己的努力,難以快速跨越。
身為管理員,我要幫助他更快更好地開始他的新生活。
第一步,我想教會馬爾科如何正确的洗澡。
我沒辦法和他一起洗,所以我隻能從洗手開始,由小見大,讓他理解我所說的“生活”究竟是什麼。
距離我開始教學的日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那天卡卡西也在。領完任務,卡卡西先回家了一趟。我們在教學,他靠在門邊欣賞。
“要先浸水,充分潤濕。”
“……噢,這樣?”
“嗯,接上洗手液,搓到起泡。”
“……噢。”
我說着,馬爾科聽。我怎麼說,他怎麼做。
“就洗好了吧?”馬爾科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