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微微一怔,偏着頭,“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五次三番欲言又止。
“怎麼了?”馬爾科捧着我的臉,溫柔的注視着我。
他太溫柔了。這種溫柔,我很難拒絕。
像流水充斥在我們之間,黏合着他與我,使得我們渾然一體。
如果他就是我,那我不能對自己撒謊。
我把頭靠在馬爾科肩上,我得告訴他:“對不起,我真的是誤會,不是有意破壞你們的感情。”
“哈?你在說什麼啊,大小姐!”馬爾科驚呼着,“你該不會……以為自己挑撥了關系吧?”
“嗯,”我點着頭。
——不是嗎?
我反應慢,下午才回過味來,我似乎無意間挑撥了他們的關系。
感情固然需要審視,但我也誠然影響了馬爾科的抉擇。
這件事我也不是故意的!所以我應該認真地道歉。
聞言馬爾科卻笑着歎息,抱着我,沒那回事似得,緩聲闡述着一個我無比贊同的道理。
“說什麼呢,傻瓜……能被三言兩語挑撥的關系,本身就漏洞百出。而真正的感情,隻會在考驗中愈發緊密。”
“就像我們一樣,從前我不了解你,我們也不會這樣聊天,不是嗎?”
“所以不要那樣說。沒有的事,大小姐什麼都沒有做錯,真的,不要道歉。”
“……”
馬爾科對我說。
他真好。除此之外,我找不到該怎樣去形容這番話帶給我頭腦的震撼。
“種子不破開堅硬的殼,就不可以發芽。或許這對我們而言是好事,磕碰會讓我們成長,不是嗎?”
“……是的。”我點着頭,無比贊同他的觀點。
這意味着,蛋殼固然碎了,但蛋殼之外有更廣闊的天地。
我們會因為破碎而更加完整。
那是好事。
如果他真心這樣認為。
“馬爾科,我想要做一個測試。”
“什麼測試?”
我沒有和他解釋,隻是鑽進被窩裡,輕輕抱住他的胳膊,又抱住他的腰。
他并沒有推開我,當我靠近,馬爾科不明所以,卻伸出手來,自然而然地接住了我;而我也沒有回避他的觸碰,還是可以摸我的臉、我的頭、我的胳膊、我的人。
——完全沒有生疏的表現。我和他都是。
我可以認定了,不管我們之間的誤會究竟有沒有解開、是否解除的徹底,不管我們之間的感情究竟有沒有被傷害,又是否得到療愈,至少現在這一刻,我們還是很要好。
“測試結束了,”我告訴馬爾科實驗結果,“我們還是最好了,一點不排斥呢!”
“啊?”他隻是笑,恍然大悟,“所以你是用身體接觸的方式去測試自己的接受度嗎?”
“是的。沒有不适就說明喜歡……雖然不嚴謹,但也足夠了。”
“嗯,是啊……”他點着頭,承認我的觀點。眼神卻穿過我,靜靜凝視着遠方。
一束清光漫過窗扉,傾斜而入。
他望着皎潔的白月光,也望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見他凝神屏息的樣子似一種覺察。我不忍打擾他的思索,直到一聲了悟的笑雷鳴一般驚起在無聲處——
“呵……”
先是一聲,然後千萬聲。微風細雨撥開平靜的湖面,雖起波瀾,水體仍是清冽。
先千萬聲,後歸于無聲。風雨無聲,波瀾消失處,萬朵金蓮一瞬開。
月光分外皎潔。
朦胧的輕紗透過窗,又透過我。散落在他的嘴角,凝聚成一彎潭水,倒映出我的模樣。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馬爾科并沒有告訴我他想到了什麼。
他隻是笑着,忽然在被窩裡牽住了我的手,以一種特殊的方式。
人躺着不應該這樣牽手,這姿勢刻意、離奇而古怪。我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我們從來不這樣,當我把手塞進他的手心,他總習慣包裹住我,或是如同今日,選擇别開生面的十指緊扣。
馬爾科沒有解釋。隻有眼神注視着我,又劃過我,伴随臉上輕柔的微笑。那些笑容一點點地凝聚在他的嘴角,又彌漫進他的眼中。
“第一次見面,大小姐的手就涼涼的呢。”
“嗯……”
我的手向來沒有溫度,這是事實。他突然的提及卻讓我恍然大悟——這第一次見面,牢獄裡我伸出手去,帶他走的姿态。
那時沒那麼熟悉,我要費力地牽着他,以防他迷失方向。而那時間太久遠,我幾乎都忘記了。
我能記得的,全是他的手溫熱幹燥,像軟和的羽毛被溫柔包裹着我。
而我的手潮濕又冰冷,一旦賴在溫暖的洪流中,便再也不舍得抽離……
“其實……我們一直都很要好,不是嗎?”他問我,“不是從第一次見面,就很親密了嗎?”
“……嗯,”好像是的,我沒有心,我隻能靠身體去體會和感受。
說起來是這樣的啊……我的身體從一開始就沒有排斥過他,無論他怎樣的潦草和落魄。
我不由得怔住了。當清輝穿透窗扉,輕盈地将我們籠罩。我看着他,而他也同樣望着我。
裂隙産生了,然後種子方可生根發芽。
倘若心不曾破碎,它便無法打開封閉。
……
我似乎明白馬爾科明白的是什麼了。我不能等,我怕我會忘。
我從床上爬起來,必須趕緊敲響修兵的房門,告訴他我最新體會的真理。
——蛋殼外會有更廣闊的天地。
——沒關系,不必恐懼。我們都會因為破碎而完整。
“修兵,我——”
我還沒有開始我的先叙後議,“砰”的一聲,我吃到了人生裡最響亮的一次閉門羹。
木門背後,那聲音面紅耳赤,含羞帶臊,震耳欲聾。
“你這家夥——倒是把褲子穿上啊!!!”
……
我失敗了。
以我對修兵的了解,他今天不會再給我開門了。
沒辦法。我灰溜溜地回了房間,把卡卡西的嘲笑聲關在門外,卻擋不住房間内馬爾科爽朗的笑容。
他們笑吧,無所謂。但我還沒有告訴修兵我學到的真理——我和馬爾科固然撥雲見日,可修兵還在雲霧裡——這不能無所謂,我得告訴他,不可以随便放棄。
我躺下了,又掏出手機:“修兵啊……”
修兵秒回:“……”
“修兵啊,我跟你說——”
“……”
“真的嘛!”我怕他不信,反複強調,“真的、真的、真的!”
“知道了,知道了,服了你了,”修兵信,真的信,“你倆沒事了吧?”
“我們好着呢!”
“那好,”他發了段語音,“快睡覺吧,這麼冷的天,讓馬爾科幫你暖暖。”
那好吧,既然他已經知道了,真理會引領他走出迷茫。
痊愈指日可待,畢竟……情緒困在身體裡會生病,而他這一聲惡龍咆哮,驚擾得隔壁家雞也叫狗也吠。早已熟睡的夫妻雙雙攀在圍欄邊,靜聽佳音。
病人哪有這種洪亮的底氣?我料他已無大礙。
隔壁沉重的鍵盤聲消失了,逐漸輕盈的指法标志着他已經進入了心流,開始了新的征程。
我也開始困了,丢開手機,嵌入馬爾科松軟的羽毛裡。
“好冷呀……”我告訴他,示意他,得抱抱我。
“冷嗎,”他慷慨地張開手臂,允許我沒入其中。
他好暖和,暖得我隻想睡覺。
馬爾科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大半夜,卡卡西自己不睡,還給他發消息:“很笨拙,很努力,很勵志,很可愛。”
他瞄了一眼,嘴角翹得老高:“哈哈哈哈,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