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了太後口中的嘲諷之意,沈邢之有些不高興了,壓低着聲音道:“她娘出身于微末,一朝得勢占着皇後寶座不放也就算了,可死了也讓皇上念念不忘,至今如意都登不上皇後寶座,這讓我怎麼對得起早死的大哥呀。”
說着沈邢之掩面痛哭起來。
太後有兩個兄弟,一個是沈邢之,一個就是早死的城陽侯,不過這位城陽侯自小身體孱弱,太後登上皇後沒多久就撒手人寰,隻留下一個幺女留在世間。
雖然沈如意不是二人親生的也比不上自己的孩子,可這麼多年養在身邊又是早亡大哥的孩子,兩人早就待若親女,若是擱以往太後聽到這番話早就心軟不已,可是現在身邊伺候的寵兒們全部賜死,又得到沈邢之的步步相逼,太後心中隻有壓抑的滿腔怒火。
她壓低着聲音道:“所以你是在怪哀家。”
這話還沒完,隻聽太後又說道:“這麼多年來我為了沈家殚精竭慮日日不得安眠,甚至為了保住沈家的地位将自己唯一的女兒送到了漠北這等苦寒之地,文惠出嫁多年,哀家一面都沒有見過,哀家真是白白照顧你了,你這個沒良心的。”
太後一想到這麼多年在後宮之中如屢薄冰的生活就控制不住自己内心中的委屈,今日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不僅一點也不為自己着想,甚至在這種還是還步步緊逼,就不能讓她喘口氣嗎?
真是可笑,這就是她的好弟弟,想到這太後大笑了起來。
沈邢之聽了這番話内心也極其不滿,什麼叫因為沈家她才不得已将自己的女兒送出,明明當時是霍家與徐家聯姻,手中掌控着大夏國哪半數兵權,為了鞏固自己的皇後之位才将文惠公主送了出去,沒想到這也能賴在他身上。
他心中火苗騰騰上升,燃燒之勢一點也不必太後少,這一刻他才看到了以往敬之愛之姐姐的另一面,縱使心中憤怒,可沈邢之還沒有頭腦不清醒,他知道決策權在太後手中,隻要她不願意那就沒人說話。
沈邢之軟下了聲音,老淚縱橫,就連聲音也帶上了明顯的哭腔:“姐姐,邢之隻有一個兒子,難道你真的願意看見我絕後,看見我們沈家絕後嗎?”
太後依然不為所動,沈邢之偷偷觀察着太後臉色,猛的一抹臉頰上的眼淚,開始拿出以前的事情對太後打感情牌。
“記得小時候,大哥病重,父母疼愛有加不舍得大哥遭受一點點苦楚,于是家中的重擔就落在了我身上,每天用功讀書用功習武,天冷長凍瘡天熱長痦子,爹娘從來不以為意,他們覺得要想當上人上人隻有吃勁苦中苦,是姐姐在我天冷發寒時給我送暖爐棉衣,也是姐姐在我長痦子時給我煮涼茶。”
太後聽到這眼中的寒冰明顯融化了不少,沈邢之一直觀察着太後臉色,見她隐隐有松動迹象哭的更加悲怆。
“後來爹娘死了,大哥也死了,隻剩下我們倆姐弟相依為命,姐姐曾經說會保護好我,會讓我們沈家站在夏國權利的巅峰,讓我們沈家揚眉吐氣,難道姐姐都忘了嗎?”
太後眼中隐隐有淚花閃動,她壓低着聲音吼道:“我沒忘。”
沈邢之跪了下來,如一條乖順的小狗一樣爬到了太後腳下,他猛地擡起頭看着太後,陽光正好從窗外的縫隙處投射在她的臉上,也讓太後看清楚了沈邢之渾濁眼睛中蘊藏到極緻的哀傷,他一字一句泣血說道。
“姐姐,我以前不僅僅隻有長亭和玉兒兩個孩子啊,我的那些孩子全都留在了戰場之上一個沒留才有我如今的榮譽,長子和三子被扒光了皮懸挂在敵軍城牆之上,二子和四子至今不知邊境萬人窟中哪具是他們的白骨,這麼多年來我何曾想姐姐抱怨過一句我内心中的苦啊。”
眼淚從沈邢之的眼中滑下,落在了太後火紅的裙擺上形成了暗紅的紅紋。
見親弟弟這副悲痛的模樣太後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猛地站了起來,鬓邊原本靜止不動的流蘇猛地搖晃,金玉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殿中的氣氛更加壓抑了,方練和幾名宮女紛紛低着頭不敢多看,殿中隻有沈邢之壓抑已久的哭聲。
半晌過後太後歎息一聲太,手輕輕放在了沈邢之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她溫聲道:“你放心,亭兒哀家會不惜一切代價将他接回來。”
沈邢之猛地擡頭,太後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窗外的陽光之中。
得到了太後的保證沈邢之這才笑了起來,對着太後不停說着謝謝姐姐。
太後揮了揮手,像是累極了一般。
等沈邢之走後,太後才恍然失重般坐在了鳳椅之上,方練連忙上去扶她卻被太後一掌拍開。
察覺到了太後情緒的異常,方練有眼色的揮退了邊上伺候的幾名宮女。
殿中隻剩下太後與方練兩個人,太後坐在鳳椅上目光讷讷地看向遠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後。
這時候她無可避免想到了後院那些少年們的悲慘求救,腦子中不斷浮現那些俊美的臉龐最終變得七扭八歪,鮮血直噴的模樣。
太後其實沒有看見過後院那些少年們的死相,可她的腦子就是不斷回想最終虛虛實實的人影逐漸變成了另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俊美臉龐。
楚清源。
楚清源一開始封楚醒安為王的聖旨下達并沒有那麼順利,畢竟宮中全部都是她的探子,楚清源的一舉一動全在她的眼中。
也許他自己也明白,寫好聖旨按下國玺以後他帶着聖旨來到了壽康宮。
那一日已經很久了,可是太後依舊記得那日楚清源的樣子。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潤有禮,甚至對着一名低賤宮女有能以禮相待,想到這裡太後嗤笑出聲,她所生的孩子之中就是他楚清源最是愚蠢,明明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帝卻說着什麼人命可貴,人皆為平等。
她看楚清源是被白荷那個賤人給迷惑的沒了心智。
可就是這樣一位懦弱無能的皇帝卻對她這個親生母親有着世間最大的惡意。
楚清源是怎麼說來了太後眯了眯眼睛現在了回憶之中。
“母後您若失不同意我的女兒成為靖安王,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聽到這句話的太後霎時間笑出了聲,一個被架空的傀儡皇帝怎麼讓她不好過,太後毫不客氣對自己的兒子投來了嘲笑。
沒想到楚清源隻是微微一笑,就像雨水劃過翠綠枝頭那般令人舒爽,烏黑的頭發散在肩上,看着倒像是有幾分仙人之資,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太後心猛地被攫住了。
“母後,我大哥真的是病弱而亡嗎?”楚清源擡起頭來,一雙漆黑的眸子中帶着凝重和質問以及那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