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絮回去後的第二日,她就站在了演武場上與一個個排隊的弟子過招比試,如今已經過了兩個月。
有時候林清風赢,有時候是那些弟子赢。
剛開始時,弟子上台比試一言不發,積分漲得慢;到後來,台上交手的弟子都有些面熟,符修、筆修、還有撫琴的樂修。
院内的小樹染上一片金黃,又在林清風揮棍時輕易掉落,被單儀景聚掃成堆,其上附晶瑩白雪,冷風一吹,都恨不得快快躲進地裡。圓台上刀光劍影相撞,黃紙靈符漫天飄飛,修士躍出三丈之外,立于小小毛筆之上,而後殺機盡顯,逼近手中持棍的女修。
刹那間圓台之上薄雪震起,卻被長棍輕輕一挑畫陣圍籠。
靈氣震蕩演武場周圍鳥雀全無,卻有靈鶴嘶鳴環繞,旭日升空不過半個時辰。雪陣灼眼,筆修閃避不及隻能分出一絲靈力護住身體。幾個翻滾之後,落在圓台之外,再擡眼時發尾積雪緩緩滑落。
“再來!”
“再來!”
眼底沒有不忿和陰翳,盛滿眼眸的全是欣賞和笑意。
冬日的太陽蒼白,像是雪堆上一閃而過的亮光遠遠照着林清風。她背棍于身後,看向台下人時眼中是沒怎麼隐藏的小小得意。
“那師姐可要排隊。”
女修毫不在意,起身施個淨塵訣自動站在長隊之中。“自然。”
林清風平複氣息,分了一縷心神感受靈府之中充盈濃郁的靈氣,心中安定。原本不過幾根可憐竹子的靈府如今還算郁郁蔥蔥,土地濕潤,又有竹筍冒出頭。
“下一個。”
她看向一閃一閃的玄靈鏡,上面的積分變換,成了五千整。
還要五千,她就能拿到延錦丹了。
台上有人輕輕落下,一襲天青色衣擺緩緩映入眼簾。來人微微拱手行禮,聲音清朗,“浮雲單儀景,請賜教。”
林清風握棍的手一松,看向對面人時終于露出幾分詫異。
單儀景日日來演武場,在另一個圓台之上同她一樣攢積分。兩人清晨從浮雲峰出發,等待傍晚再一同回院。
修道之人本不需睡眠,他的時間更是分割成碎片,在日暮之時去找霧山長老學習煉丹,第二日清晨又會出現在她的門口,伺候梳洗绾發。
原本一身檀香的他現在身上多了些藥香,有時候會帶着細微的焦味。
尚未修煉時已經能看出的骨相,在會運轉靈力後長相更是多了幾分俊俏與飄逸。玄靈鏡上[單儀景]這個名字出現得頻繁,說他謙卑溫潤,面對手下敗将總是拱手道謝,也從未見他因此欣喜。在修道一途更是頗具天賦,不過修煉兩個月就已至着相中期,比試中招式流暢淩厲,實在恐怖。
兩個凡人日日徘徊在演武場中,像是沒有感情不知疲倦的傀儡,給弟子們當陪練。
不過兩人從不同台。
林清風也下意識地默認,卻沒想到今日是單儀景率先上台。她打量着對面溫柔的男子,眼前模糊的碎片閃過。
“浮雲林清風。”
視線相接,兩人幾乎同時動作,擡手同步做刀,朝着對方砍了上去。
--铮!
靈氣翻湧,兩人衣袍擺動發絲飛舞,棍劍相撞,兩人近身期近,直直對上的眼神中,一人遊刃有餘,另一人眼睫顫動,瞳孔微縮。
天賦之說,果然不假。林清風旋身回擋,單儀景卻放棄一直以來的溫潤做派,直直追上。台下看着的弟子原本就因為單儀景上台詫異,又看到台上戰意更甚之人是一直宛若春風的單儀景,驚起一片抽氣聲。
誰人不知單儀景不過是逍空真尊帶上山伺候林清風的侍從?
林清風見招拆招,單儀景絲毫不讓,沒有一點憐惜之意,好像與眼前人毫無關系。飄雪不停,一招一式中,周邊枯樹樹梢晃動,雲層快速移動,演武場蒙起一層大霧,弟子們隻能看見圓台上一閃而過的長棍追随主人而去。
“你對我有恨。”
林清風聲音淡淡,聽不出悲喜。單儀景隐于飛雪和煙霧之中看不真切,隻是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
他手中寒光閃過,不過頃刻間已經站在林清風眼前。
“公主猜。”單儀景劍花挽得極好,其中殺意卻絲毫不減,逼向那個總是站立的公主。
林清風見招拆招動作愈發行雲流水,隻是額間漸漸細細麻麻的汗珠能看出應付得有些吃力。
她又恍惚看見了觀月。
觀月手中執劍,狠狠朝她逼來。她淚眼婆娑,隻不過眼中的殺意翻滾,劍氣劃破衣襟,有鮮血浸出卻沒讓她停手,反而愈戰愈勇。
“我恨每次公主車架臨街時我跪地的膝蓋!我恨公主生來高貴!我更恨我出生卑賤,無人救我!”
“我恨公主答應了,要讓我出宮的!我卻死了!我死了!”
“公主為何從不救我?!”
“你為何不救我!”
單儀景衣袍被靈氣劃破略顯狼狽,劍尖挑着一抹紅,立于圓台上,眼眶猩紅與平日完全不同。
林清風握棍的手顫抖,她喉嚨間又疼又癢,眼淚不自覺氲滿眼眶,心髒好似被一隻無形大手摁住,無法呼吸。體内靈氣亂竄,靈府之中隐約有了松動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