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手中動作,看向林清風時眼中帶着一縷淡淡的笑意。
夢,隻有那一個。
林清風略一擡頭,看向院中的男子。
他依舊穿着一身淺紫色長袍,猶如綢緞般的發絲松松系在腦後,好幾縷從肩頭滑下,在風中輕輕搖擺。還是那張慘白的臉,看起來依舊病弱,當中可到底...不同了。
心念一動,内裡就泛出了活氣,纏繞在他身上的沉沉死氣變得松散,連帶着發絲都躍動起來。
“是嗎?”林清風看了眼站在一旁煎藥的傀儡,語氣敷衍,細聽卻又有幾絲緊繃。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低頭滑動玄靈鏡去看排行榜,算着今日需要積攢的積分。
沈落聽拿着噴壺朝着林清風走了幾步,走動間左邊衣袖似不經意般往後飄動幾下,堪堪露出左手手腕。手腕上幾道印痕清晰可見,恰好出現在林清風視野範圍之内。
奈何拿着噴壺的人心情出奇地好,他像是看不出林清風的敷衍與回避,站定後突然道,“昨夜我看清楚了,林道友。”
滑動排行榜的手指頓了頓,林清風放下玄靈鏡,再次擡頭時長長的眼睫眨了下,冷冷淡淡看過去,帶了幾分坦然。
他的停頓恰恰在名字這裡,林清風眉心一跳,緊接着小指一陣刺痛,絲絲鮮血從印痕處溢出,一點點順着指尖滴到地上。豔紅的鮮血像是紅線自指尖向下,林清風握拳背手,直直迎上沈落聽盡在掌握的眼神。
“之前夢中大霧茫茫,一根紅線牽着我向前走去,一直看不到前面人是誰。”沈落聽低頭看向滴落在地的幾滴鮮血,“隻能看見紅線纏着的,是右手小指。”
“身穿的,是淡青色衣袍。”
話盡至此,鮮血未幹,一切不言而喻。
林清風站在原地,從沈落聽開始說話即使一副冷淡又懶散的神态,就算沈落聽站在她面前,她的手上指縫被鮮血染紅,臉上也依舊平靜無波。
她冷然回望,沈落聽也隻是安靜看着她,卻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
院中隻餘低低的藥湯咕嘟聲,不知過了幾息,林清風背手擦掉手上的血迹,蓦地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怎麼,沈道友想聽什麼答案?”
那日一夢她确實有些驚惶,也曾對着右手幾次失神,可是她能夠确定,自己對沈落聽并無半分男女之想。
所以就算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揭開兩人之間的這層紗,她也并沒有多少的忐忑。
“不必我累贅重複,你也一定明白我們二人絕不該是現在這種關系。”沈落聽擡手間渡過來靈力止住了血,“你我合該是道侶,這是命中注定之事,絕無更改。”
林清風側身往後退了兩步,後背的長棍嗡嗡顫動,發絲輕揚。
“命中注定?”女修隻低低重複了一遍,才淡淡道,“那又如何?我不信命。”
更何況命中注定,比不上活命重要。
林清風的态度明确,沈落聽卻在聽見林清風的回答後想起在飛舟上同單儀景的那一次對峙。
“是因為你那個侍從嗎?”
單儀景?林清風冷淡的眼神中終于多了幾分波動。他從不在外人面前露出點滴心思,在外也從不逾矩,除了常來院子的幾人,恐怕旁人也看不出單儀景的心思。
而不管是木古,還是雲絮從不是多嘴之人,唯一的可能,便是單儀景自己透露給了沈落聽。
她略一挑眉,“你與他交手了。”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沈落聽沒跟上林清風的思路,難得卡頓一瞬,微皺了下眉頭,“算不上。”林清風不明所以地笑了下,抱臂瞥了眼斜後方的傀儡才回答道,“與他無關。”
女修還是一副冷然的模樣,隻眼中閃過一兩縷不屑與張揚,“既然是我的道侶,必是我選的,我喜歡的。”
“至于...上天為我選的,”林清風略一停頓,盯着沈落聽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算、不、上。”
“你...”沈落聽被林清風眼中明晃晃的挑釁刺到,不自覺釋放出威壓。原本煎藥的傀儡“嘩”一聲化作一團火苗竄進小藥爐中,白馬嘶鳴一聲跪倒在地,低低抽噎起來。
四周風聲陣陣,籬笆也微微彎下了腰。
林清風隻覺自頭頂壓下千斤重的大鼎,一瞬的無力感襲來,連擡手抵擋的動作都來不及。
可這些感受不到一息,便被沈落聽全部收回,他眼中掠過一絲懊惱,朝前走了一步卻看林清風手中握棍一臉警惕地看向他,隻是眼中的冷冽又多了幾分。
“道友竟也會強人所難。”
沈落聽欲要擡手的動作停下,站在原地輕歎了聲,“抱歉。”
“隻是林清風,你足夠敏銳,也足夠聰慧,該明白怎麼選才是正确的。”他不明白林清風的做法,隻微微颔首後轉身進了院子在石桌前坐下。
原本抽噎的白馬站起來蹭着林清風的後背,輕微打了個響鼻,聽起來像是有些委屈。
林清風背手輕輕摸了下白馬的耳朵,輕聲道,“乖,沒事了。”
她看着沈落聽又随意揮出一個傀儡,坐在椅子上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人之間又靜默下來,林清風低頭看了眼右手袖子,手指上的血已經止住,但是衣袖已經染紅了一小片,看上去實在不算好看。
一道白光閃過,那一縷沾血的衣袖已經被完整割下,即将落地時化作一滴水珠,融進地面之中。
咕嘟嘟的藥湯不再沸騰,傀儡裝好藥碗放在一旁的石桌。沈落聽沒有喝藥的意思,林清風将衣袖綁好後擡頭就看見沈落聽在看着她,不知道是從割袖開始,還是綁袖開始。
林清風收了長棍,一步步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