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隻有漁夫的路上開始陸陸續續出現女子。她們的穿着并不算出格,但也清涼,打着哈欠走在路上就去攙路過的男子。
“好哥哥~”
馄饨店的掌櫃目不斜視,用爪籬敲了下小二的腦袋,低聲吼道,“想死就看吧!”
手邊的馄饨冒着熱氣,林清風盯着小小的馄饨心裡亂成一片。
師尊為何要她來這裡呢?
許是看出了林清風的煩躁,蕭媚生拿着帕子擦了擦嘴,又在大庭廣衆之下拿出口脂塗好後湊過去,“你看這裡有什麼不同?”
“沒什麼不同。”昨夜在空中她已經大緻猜到了,所以今日看見并不算吃驚。
可是這與劍法又有何關系?
“哼,你瞧,她們這姿勢動作與我是不是相似?”蕭媚生用胳膊怼了下林清風,在她耳邊悄聲道,“這鴻山啊,不說還以為是我合歡宗呢。隻要是出現在街面上的女子容貌都算是中人之上,卻無正經營生,早上待在街上,夜幕降臨就會去那船舫之上。”
“你說,這是為何?”
蕭媚生還是一身紅衣,在整條街上都十分顯眼。
她靠在一個姿色平平的女子旁邊竊竊私語,引得來來往往的人頻頻側目。林清風與那些人對上視線,卻發現裡面并不是欲色,反而更多是一種怪異的憐憫。
“他們都在看你。”
林清風轉過頭看向馄饨店掌櫃,就見那掌櫃眉頭皺的很緊,看林清風看過來眼睛裡似乎想要說什麼,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
“我知道。”蕭媚生對着掌櫃挑了下眉,“這下他們也會記住你了。”
“什麼意思?”林清風後背繃緊,看向這會已經轉過身坐在桌前的蕭媚生。
“這裡不是合歡宗,小公主。”蕭媚生微笑着看着她,傳音入密,“我剛剛問你,知道為何嗎?”她指尖飛過一抹淡淡的靈氣,林清風順着靈氣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那些女子的心口處都爬着一個小小的蟲子。
蟲子尾巴上有一根絲線,向同一個方向延伸彙聚,直到看不見。
林清風捏着湯匙的手一緊,“那個最大的船舫。”
“沒錯,魔界的穿心蠱出現在這靠海小城,你說奇怪不奇怪?”
街上人聲鼎沸,忽然間一隊衛兵沖出來站在街兩側,他們手中執劍,看向街上所有人像是在搜尋着什麼。
沸騰的滾水中添進一勺涼水,浮沉的小魚逃去水下,一切在刹那間便熄滅了。
蕭媚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這桌子旁,不,應該說這整條長街上隻有她一個人坐着。
其他人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悄然跪了下去。
有馬蹄聲傳來,但不疾不徐,整齊劃一的步伐與铠甲相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林清風轉頭看向趴伏在地的百姓,握着湯匙的手松了。
潮濕的風裡混雜了些詭異的香味,腥臭與甜膩交替一點點爬滿整座鴻山。
“跪下!”林清風被人扯着摔下凳子,她冷眼看過去,卻見是那個抱着嬰孩的婦人。對上林清風的眼神婦人絲毫不讓,甚至壓低聲音放快語速道,“你想死别拉上我家男人墊背。”
她腰彎得極低,小孩在她胸前安靜睡着,幾乎是貼在地面上。
遠處的車架終于緩緩出現,琉璃頂,珍珠簾,金刻銀雕,檀木座駕。沒有人擡頭,大家都盡量地靠近大地,林清風跪在地上看向旁邊的婦人,就見她眨着眼睛在哄懷中剛剛醒來的小孩。
臉上是輕松的,無所謂的自得。
林清風看向自己眼前的這一小片地面,手指微動,撫過地面上的一小塊泥土。
生生,原來如此。
她蓦地想起單儀景。
“有些人第一次見你就是跪着的。”
周圍低沉壓抑着的氣息,還有麻木的、已經習慣了的無所謂的死寂,像是淤泥一樣綴着她往下面沉去,去無法升空,腦海中想不通的一切終于清晰。
初見時單儀景對自己掩飾不了的厭惡,壓抑着像是行屍走肉般活着的冷漠,被欺淩後裝作無所謂的麻木和平靜。
後來問過的“那我算什麼?”是他模糊又痛苦的掙紮。他比她更早地察覺到這段關系裡的奇怪之處,清晰或者混亂的掙紮後不得其法所以又一次妥協。
當時她的車架上街時,他應該是恨她的。
但奇怪的是,後來的他喜歡上了她。
也許就像現在跪着的所有人一樣,早就被打斷了腰。
她一直是浸泡在權利職中的掌權者,可沒有人生來就是跪着的。林清風靈府中竹林嘩啦啦響成一片,白茫茫的靈氣穿梭其中,一點點化出個虛影。
是手執竹枝的虛影。
逍遙劍法第四重她看了無數遍,此時便可起勢。
純白的虛影在靈府中翻轉出招,林清風閉着眼額頭上一點點往出滲汗。
站着的人是無法理解跪着的人的痛苦的,除非讓站着的人也跪一次。
竹林中的虛影漸漸生出雙手,竹枝輕盈她卻有些揮不動。霧氣一般的虛影飄在空中纏繞在竹枝上,更多了兩分厚重與蒼涼。
第四重的逍遙劍意與蒼生相連,像是拖着無數生魂在劍尖一樣,靜默又沉重。
虛影化作霧氣,竹枝落地消失,靈氣化作微風吹拂靈府,林清風睜開眼,腦海中一片清明。
她的靈力不算充裕,經脈之中運轉起來也有些凝滞,但神魂似乎要回來了。
“誰見了,重重有賞。”
[幫我拖一刻鐘的時間就好。]
蕭媚生傳音入密,林清風偏頭,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看見一抹紅色朝着遠處的海邊飛去。
一股靈力猛地将林清風推出人群跪在了車架前面,她擡頭恰好與車架上的唐鴻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