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雨蓦然怔住。

他立即明白江寒松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這也是他一直和所有人最多隻到普通朋友關系的根本原因。

可是這麼一次的爆發，僅僅是因為這個鎖的原因嗎？

垂在腿側是手悄然顫抖了起來，夏時雨垂着頭，眼裡彌漫自己對他人認知被推翻的迷茫：“我……”

前面的人輕歎一口氣，聲音沉穩了下來，坦白道：“我能感覺到你和我有相似的味道……可能那就是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莫名讨厭你。”

夏時雨瞳孔微微收縮，他語塞起來，愣愣地盯着有些判若兩人的江寒松。

讨厭……？

夏時雨眼中的疑惑很明顯，其中也參雜着不解和失落，江寒松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接着細說：“你也沒有完全了解我，不是嗎？我是個自私的惡人，我的生活本來就是腐臭又惡心。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像陽光照在我身上，讓我身上的肮髒更明顯了。當時的我們就像養尊處優的家犬路過身體腐爛，被蒼蠅圍觀的流浪狗，你隻是心生憐憫偶爾幫幫忙一樣。這些本來并沒有什麼，我早就習慣了被比較。但是當你閃着活潑的光走到我旁邊和我打招呼時，我看到了你眼裡的卑微和讨好，或許這一點連你自己都沒察覺到。”

停頓期間，江寒松定睛看了看夏時雨臉色，震驚和詫異都在他預料之中。

說都說了，他隻能繼續說下去，希望這樣能跟對方說明他的問題所在：“當時我隻覺得你很裝，因為你的讨好很病态，連我這種顯而易見的垃圾都讨好……每次你都盡力幫助所有人，但你卻把那些給你好意的人推開，就像你應該傾盡所有幫助所有人，并且不配得到什麼，你把自己看得就像……就像奴仆一樣輕賤。你為了保護我們，自己一個人面對那把槍，我明明感受到了，你當時的聲音都在抖。今天你明明都疼成那樣了，還是扯着個虛僞的笑臉和所有人說你沒事，在我好幾次詢問的時候都撒謊說根本不疼，生怕我産生擔心的情緒。你不應該這樣，如果你想繼續裝下去的話，就請你成為真正的那種陽光開朗的人，而不是如今在兩個極端之間反複橫跳。如果有什麼糟糕的回憶，别憋在心裡，你可以跟我傾訴。”

說着，他聲音愈來愈小、愈來愈軟，最後的幾個字輕到風一來就會被吹散。

江寒松其實也不是很自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夏時雨心中的地位，但他确确實實想要幫助夏時雨減少痛苦。

眉宇不可置信地微颦起來，眼眸流動的星辰凝滞住。

尖銳的鳴聲在耳旁響起，如同索命的惡鬼在尖叫。

一時之間夏時雨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極力掩蓋的回憶正斷斷續續地撕扯着他的神經。

“讨好我們，你受到的傷害就能少一點喲~”

一雙手掐着臉龐，指甲陷進肉裡，血液緩慢從少年的傷口流到那雙幹淨的指節上：“笑，再笑得燦爛一點，這樣更好看對嗎？小白臉，最好别拿着這張臉到處勾引人。不然就不是這次劃幾刀這麼簡單了。”

這一字一句像是有着倒刺的荊棘，狠狠刺入夏時雨内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的視線在江寒松不滿的神情上，表情很複雜，一臉受傷的表情轉瞬即逝，聲線平靜地道歉：“抱歉，那是我的……本能。”

夏時雨抿着嘴唇，将左手放在身後緊緊握成拳頭，承受着撕開傷口的痛覺。

這疼痛将夏時雨從地獄拉出來了片刻，他才有時間處理目前的信息。

這副樣子讓江寒松感到心痛了起來，眼中光芒轉動，他略微慌亂地上前解釋自己的意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傷害你的，我隻是希望你能做自己。或者，至少說出你内心的感受。”

‘我會嘗試這樣做的。謝謝你。’夏時雨下意識欲說出這句話，意識到了什麼，他啟唇後又閉了嘴。

“我，我先走了，醫生的信息我會微信發給你。”他默默深吸一口氣，黑夜的陰影掩蓋住眼中的聚集水霧。他把手機交給江寒松，少年拿過時，感受到了對方微小幅度的顫抖。

他什麼都不懂。

沒事，不是他的錯。

是我沒藏好。

見到對方接了過去，夏時雨轉身，逃跑似的離開，沒有回頭往後看。視線迅速被模糊，憑借着記憶，亂七八糟地走到了家門前。呼吸紊亂地開門，暖色的燈光随着縫隙灌入，驅散了夏時雨身上的陰霾。

他決絕地走了進去，手臂因為持續的顫抖力氣減少，連正常的關門都做不到，夏時雨索性就用背使勁往後一下撞了過去。

關門的聲音像是心中一塊石頭落了下來。

為什麼要讓我重新想起來？

挽留的話終歸是沒說出口，江寒松注視夏時雨快步離開的背影。

他的目光停留在隔壁緊閉的門口，因長時間伫立，感應燈也随即滅了下去。

過了幾分鐘，飓風吹起發絲，他才緩過神來，看着手機上已經為自己填寫好的信息，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