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載刀闊步走進來,目光先在就近安坐的修蜻與林蘊霏身上轉了圈,眸中迸出勢在必得的精光。
他接着看向一旁的跛子,銅鈴般突起的眼将人盯得不禁将身子抖得如風中殘燭。
末了宋載刀壓抑着暗火,仰頭看上首一點未被驚動的段籌:“大當家的,你的這兩位手下未免也太不懂事。我睡得正香呢,他們倆在外頭沒完沒了地催,鬧得我頭疼。”
“我這暴脾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不小心下了重手,”宋載刀似笑非笑地說,“大當家不會怪我吧?”
段籌沒立即回答,他拿起一旁的錦帕,慢條斯理地拭去手上的血。
每一根手指,每一道指縫,都無有放過。
斑斑血污侵入素白的錦帕,将其毀得難見原貌。反觀段籌的手,則恢複白淨。
制成這帕子的布料金貴,髒成這樣顯然是無法再用,段籌卻不丢棄,将它平鋪在桌沿。
做完這些,他終于擡起頭與宋載刀相視。
仿佛沒看見地上那觸目驚心的場景,也沒看見宋載刀眼裡明晃晃的挑釁,段籌平和地說:“他們惹得你不快,死有餘辜。”
“既然來了,快些坐下吧,”段籌唇邊漾着和煦的笑,将适才親自切好的那盤肉放置在宋載刀的桌上,“大家也好動筷。”
眼見得自己造起的聲勢被對方用三言兩語就化去,宋載刀的怒氣隻增不減。
他并不理會段籌的話,踢開腳邊的人頭。
人頭骨碌滾出一條血路,最後停至跛子老胥跟前。
跛子身邊的兩位美人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抱頭尖叫,逃竄至房屋邊角。
未涼的血灑落在跛子的額角,緩緩順流而下以至于嘴唇。
跛子想要尖叫,卻不敢張嘴,想伸手去擦,卻又怕摸到一手殷紅。
他的臉上一時五顔六色,相當好看。
宋載刀為跛子的反應所吸引,踏着開出的血路不緊不慢地走向他,眼裡是嗜血的快意。
跛子撐着雙臂往後退縮,在撞到柱子時露出吃痛的神情。
此刻他卻顧不得背上的疼痛,怯怯地央求:“二當家的,你且息怒,我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鐵鏽味的血水因此被他卷入口中,老胥半伸着舌頭,喉嚨快速收縮,嘔出一大口穢物。
惡臭熏鼻的氣味登時讓屋内變得更像地獄。
宋載刀居高臨下地睨着狼狽咳嗽的男人,嫌惡地将本來要邁出去的腳收回。
他一腳踩在尚且幹淨的地上,大馬金刀地擡起另一隻腳,擦着跛子的臉落在桌上。
“二當家……”老胥嗓音沙啞,再度出聲想要喚回對方的理智。
宋載刀恍若未聞,垂眸似是在尋找什麼。
剔肉的小刀映入眼簾,他拿起利器在手中比劃了幾下,覺得差強人意。
跛子見狀忙擡臂擋于胸前,無情刀光裹挾着疾風向他面門襲來時,他阖眼高聲喊叫:“大當家,救我!”
“載刀,手下留情。”段籌應聲勸阻。
好一會兒屋内鴉雀無聲,跛子蹬了蹬腿發現自己還能動。
他緩緩睜開眼,看見那把小刀不偏不倚地紮在了距他脖子一寸的房柱上。
劫後餘生的那種輕松夾雜着驚吓,臊味與濕意遽然從他身下蔓延開,意識到那是什麼的跛子慌亂地扯過衣袍遮擋,試圖保留自己最後的那點尊嚴。
宋載刀離他最近,氣極反笑。
“原以為你是隻咬人不叫的狗,沒想到……連狗都不如,”宋載刀轉頭看向段籌,指桑罵槐地說,“跟你這樣的慫貨計較,真是拉低了老子的身價。”
“大當家,你怎麼能讓這種貨色坐在這裡?”
跛子老胥自以為得到段籌的庇護,将适才的傷疤抛在腦後,挺了挺胸,出言為自己辯駁:“甭管我是什麼貨色,反正輪不到你這種光有蠻力不長腦子的人來評判。”
此言可謂是戳在了宋載刀的脊梁骨上,他平生最恨旁人說他有勇無謀。
“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嗎?”跛子被這句威脅的話吓得直犯怵,硬撐着瞪了回去。
“行了,都是寨裡的兄弟,”段籌不鹹不淡地瞥了眼跛子,圓融道,“一起吃頓飯又有何妨。”
“再者說,我記得之前你頗為器重他,還以為你理應會樂于見到他。”
事情被拽回正題,宋載刀眉眼有如帶刀,怒火得以盡然發作:“大當家原來還将我當作兄弟呢?我還以為您貴人多忘事,早就忘記了五年前我們三人一起立下的誓約。”
段籌不動聲色地引導他:“此言是為何意?你覺得我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嗎?”
宋載刀冷哼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大當家不會真以為這些年寨子裡的兄弟都對你心悅誠服、毫無怨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