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
PM8/作者
-2024.12.1
喬落身為南方人,對北方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後來,北即川,川即落。
第1章
“賀玉都沒來,就你們上趕着。”
“誰花喬振赫錢最多,一個一個都心裡沒數?總之就這一句話,我死都不會帶個累贅,你們要臉,你們誰愛帶誰帶。”
喬珑撂下這句話,踩着恨天高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廣港市人民醫院。
随着她的離開,病房門口幾個為難的中年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都一大家子,要上班,要養老婆,要養孩子,沒時間再去照顧一個離不開人的小丫頭。
隻有喬珑現在最适合照顧病人。以前仗着是家裡最小,死活不結婚,一個人照顧孩子剛剛好。
現在她撂挑子,那……是誰都不能是自己啊。
幾個人想的一樣,偏開頭,誰也不看誰,誰都不願意先開這個口。
最後隻有喬家二哥喬棟琛先跟兩個便衣警察交談說他們一家子需要再商量商量,随後他又跟護工交代:“你照顧好病人。”
說完,他們忙不疊地離開。
吵鬧半天的走廊安靜下來,觀望鬧劇的人們竊竊私語後收回了視線。
護工阿姨望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輕歎口氣,小心翼翼推開病房門,見病床上的女孩還沒醒松了口氣,提起飯盒去食堂打飯。
等護工走了,隻剩下外面人聲紛擾的雜音,喬落慢慢睜開眼,眼圈是紅的。
不是為剛才的争吵推卸難過,是氣的。
喬家三兄兩妹,父母前兩年去世。她爸喬振赫排行老大,卻是最不受寵的那一個。
早些年在醫藥廠裡做技術,家裡為了名額指标分房子讓他辭了,隻好趁着開放時間下海,誰知道趕了個好時機。九四年在廣港開了一家大公司。不僅買了地蓋房子還承包了不少房地産工程。這幾年陸陸續續接濟過不少的喬家人,給錢給車還給房。
喬振赫在世的時候,他們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現在一個一個站在病房門口,裝的人模狗樣,暗地裡唾棄喬振赫的失敗,明面上話裡話間都露出那副見不得人的醜陋嘴臉,一刻不停地叫嚣着。
喬落為喬振赫感到悲哀。
也為自己。
病房光線灰沉,窗簾和門都關嚴了,喬落眨動幾下睫毛,費力地擡起手,十指的紗布上午剛拆,每一個新生的指甲都畸形又可怖。
她凝視了兩三分鐘,最終雙臂無力地輕輕落下,接着深呼吸,咬牙切齒地使勁想要擡起還存活的右小腿,結果用盡力氣,滿臉大汗都沒成功。
這也是那些人不願意管她的理由之一。
喬落擡眸望着天花闆,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一片安靜。
這幾年裡喬振赫表面上春風得意,風光無限,是有名的地産大亨。
可沒人知道他早年是毒販裡的廚子,靠這個起家。後來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他的心也越來越高。
心思缜密十幾年,仍栽在他老了也沒辦法消退的野心上。
最後終于想迷途知返,卻也晚了數年,被作的惡反噬,不止害了自己也害了她媽賀靈。
媽媽。
喬落心念一動,默念這兩個字,腦海裡閃過一幕幕分不清楚的畫面,後腦勺湧出攪動的劇疼,十指和小腿都跟着抽疼。
她無力地啞聲了一陣,爆發出無法控制的尖叫,手臂揮舞間打翻了玻璃杯。
外面的便衣聽到動靜,其中一位趕忙去喊護士站的護士。
正好護工從食堂回來,手裡提着飯盒,忍不住說了句:“這家子真造孽啊,好好一孩子。”
護士應了聲,扭頭叫上幾個同事進入701按住靠窗病床上不停喊疼的女孩,給她打了針鎮靜劑。
這已經是這一半個多月以來第八次出現這個情況,她們多多少少都習慣。
針劑漫進身體内,喬落揮舞的手臂慢慢停下來,身體一點點洩力,疼感減弱,然後消失。
她身體裡猛烈的台風天似乎得到了安撫,痛感思維不再瘋狂跳動,表情逐漸變得呆滞麻木,眼皮控制不住地垂下來。
見病人安靜睡着了,護士們才離開病房。
其中一個平頭便衣低聲問:“喬落需不需要拍一個腦部CT?”
護士小聲回:“暫時不用,病人更多屬于幻疼,是精神方面的一種創傷後應激障礙。後續繼續接受許醫生的心理治療就好。”
“好,麻煩你們了。”
兩位面相嚴肅的便衣簡單跟上頭報告以後,繼續坐下來守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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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落醒來的時候臨近午夜十二點半,她側過頭去看窗外。
星星點點的夜光照在玻璃上,天空暗沉,什麼都看不清楚。
廣港在南方,沒有雪。
隻有無盡的潮濕和濕冷。
等過完年了會有回南天,她最讨厭的時節。
現在她厭倦整個廣港。
厭倦南方。
喬落胸口悶了一塊巨石,搬不走,移不開,侵蝕着每一條神經線。
“程隊,你怎麼這個點來了?”
外頭響起壓低的聲音,緊接着是一道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我送個人來。”
喬落聞聲往門口看。
恰好,病房門從外面推開個小縫,她與程轲四目相對,連躲的機會都沒有。
廣港市緝毒警支隊隊長程轲。
她父親案子的偵辦人,也是她卧底幹爸姜旭的直接聯系人。
喬落被子下的手指本能地摳了摳被單,疼得一顫。
門口穿了個深咖色皮夾克的程轲沒想到病床上的人還醒着,沒感到任何尴尬的笑了笑。
他徹底推開門,左臂下夾着黑皮方形包,用右手摁開燈。
白織燈亮起來的瞬間,喬落下意識閉上眼,再睜開,碰上程轲那張正義淩然的國字臉。
他眯眯眼笑,“還沒睡啊,我路過,正好給你帶來個小朋友認識認識,人剛下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