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喬落越來越重的呼吸,她想一勺子砸過去。
她擡眸繼續凝着坐在病床旁椅子上的人。
他坐姿懶散,雙腿随意敞開着,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摁個不停,換了件帶帽衛衣,套了個黑夾克,稍稍垂着頸,領口微斜。
忽然,陳川擡手摘掉口罩,湊近她,“這樣看是不是更清楚些?”
他有點感冒,鼻音重,太近了說話含糊。
喬落被他弄得措手不及,一時有點失神,忘了做出反應。
他的眸光算不上好,甚至寡淡,戾氣橫生,毫不掩飾的銳利。
眼前這張臉不算出衆,不是多抓人眼球。
但骨相好,皮肉薄,眼皮褶子細又深,眼尾稍稍揚了些,輪廓分明,下颌線流暢,不在于帥得出彩,但會很有魅力。
如果他笑的話。
喬落眼裡着火,舉起手,一點都沒收力的對着他的頭拍了一巴掌。
她同時冷聲說:“離我遠點。”
陳川沒所謂地後退,坐回去,重新戴上口罩,“看夠了就吃飯。”
外頭更亮的光躍進來,喬落明明面無表情,一舉一動偏偏跟氣成了個河豚似的,仿佛喝的不是小米粥,是炸藥包。
不過手恢複的還不錯,一直不用手吃飯,時間久了就徹底廢了。
愛氣就氣呗。
陳川看她兩秒,繼續低頭摁手機。
等她吃完,他站起來收拾了東西,斜睨她一眼:“走了。”
他握住門把後,沒回頭,門外噪雜,門内他的聲音清晰明了:“喬落,我沒見過他,隻是聽我媽說他是個好人。我挺好奇他當親女兒養的人是什麼樣,給個機會,也給你自己個機會。”
喬落望着關上的病房門。
陷入了沉思。
所以她為什麼就吃那碗飯了?沒吃過飯麼?真有那麼餓麼?
煩得她後腦勺猛撞到枕頭上。
不如餓死。
餓!死!
-
陳川扯嚴實口罩,慢吞吞地站在醫院大門口,望着街上的蒙蒙細雨。
他扣上帽子,頂着雨去旁邊副食店買了盒煙,邊攏手點火,邊伸出手臂攔出租車。
十五分鐘後,雨漸停時。
陳川窩在了賓館的床上,衣服搭着臉,幾秒後,他掀開衣服。
這裡的隔音真垃圾。
除去不定時的雨,潮潤到讓人難受的濕氣外,他躺着能聽見樓下傳來的叫賣吆聲,後面街上各種各樣的雜音,以及到了深夜隔壁不安生的兩個房間。
一個是不可言說的動靜接連不斷,外加哐哐打遊戲。一個是出門談合作的愛吆喝大哥,打個電話跟人吵架一樣說話,沒完沒了。
一切都亂糟糟的,讓人産生虛幻錯覺。
程轲說,很多年,姜旭都是在這個情況下完成他的任務。
陳川枕着左手臂,直闆手機在右手中掂來掂去。
日立牌電視機裡播放着日間新聞,意外的,他聽到了“喬某”兩個字。
陳川翻個身,咳嗽兩聲,撐着手臂起來,瞥一眼電視,單手按了按翹起的頭發。
他從家裡帶裡的行李扔在窗下的椅子上,窗外是一座叫不夜城的KTV,店名做出的霓虹燈牌在白天暗淡無光。
陳川過去撈起外套穿上,扒出行李箱裡的淡藍色圍巾。
他媽織的。
讓他帶給喬落。
厚實柔軟的圍巾拎在手裡幾秒,陳川又給它塞了回去。
他不覺得喬落會接受這個。
陳川拿起黑毛線帽扣上,吃了感冒藥,手往兜裡一摸,拿出來車票看了兩眼,重新放回去,溜達着下樓,去後面街上買了個雙蛋灌餅,外加一大杯黑米粥。
邊走邊看邊吃,他時不時拿出手機拍照。
用彩信發給發小趙明讓、何必言。
何必言回他:什麼時候回來?
陳川按鍵打字:暫時不知。
剛發過去,趙明讓唧唧哇哇的回過來一堆“挖槽,好棒,好好看”的白癡信息,陳川一律沒回。
看了一圈旅遊景點,陳川下了出租車,單手提着紀念品慢悠悠地往賓館走。
兜裡的手機開始震動。
陳川掏出來。
一個陌生手機号。
天空飄下來毛毛細雨,他按下接聽,前半分鐘話筒裡沒聲音。
後半分鐘,隻有白噪音。
陳川不緊不慢地上樓,進房間,含了一支煙進嘴裡。
“喬落。”
“說不說話?”
“不說挂了。”
房間低暗,他聲線沉啞,按下打火機。火光跳動幾秒熄滅,灰白色煙霧繞着他淡開。
-
雨聲淅淅瀝瀝地響,窗外閃過一道閃電,病房乍亮兩秒。喬落壓住心頭恐懼,無意識地咬住下唇,等鐵鏽氣漫到舌尖。
電話那頭聲音不耐煩。
她才閉上眼,露出一副早死晚死都是死的自暴自棄樣。
“陳川,我跟我走。”
她語速極快地說。
那頭沒有第一時間回應,應該是吸了口煙,頓了片刻,“嗯,知道了。”
電話挂斷。
喬落眼底微紅。
有點可笑,有點無可奈何,她現在隻能依附他人才能活下去。
一分鐘過去,喬落深吸口氣,給這個專門寫紙條問程轲要來的手機号發了條短信。
:銀行卡。
:?
:今天早餐、來回路費多少。
:……
:231
喬落皺眉,艱難摁鍵。
:搶錢?
:你自己要給。
喬落沒再回,指腹滑過手機蓋上的M标,利索摁下來,銀色翻蓋手機被扔到桌子上。
她從一直沒動過的黑色錢包裡抽出嶄新的兩百,外加一張五十。
250。
他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