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還有一枚新鮮的。
他故意甩了甩手,特意将牙印對着她,故作矯情地拉長聲音:“哎呀,腰酸背痛的。”
嘴裡沒什麼力氣的嘟囔着,手就差塞到她眼裡。
喬落:“。”
他真的很賤。
不賤會死的程度。
她陰陽怪氣地瞥他一眼,表情極淡地點評:“弱雞。”
陳川肩支着牆,手揣進口袋,微擡下巴,從上至下地瞅她。
他眸子微垂,“彼此彼此。”
喬落目不轉睛地瞪他。
這個角度,光線不是太明了,他半張臉上被渡了一層冷感的暗色。
陳川骨子裡絕不是個乖順的人,隻是現實讓他磨平鋒刃棱角。
那些他身上矛盾的地方有了些許明朗。
但她還是不明白。
也很難想明白。
這個家并不輕松,準确說負擔不小。
陳川為什麼還要帶她這麼一個累贅回來。
受虐傾向?
喬落懶得看他那欠樣兒,探出手拿起擺在一家三口中唯一一個新的粉杯子接水漱口。
旁邊是矮點的藍色,宋書梅應該是玫紅,而那個黑色的陳川莫屬。
她目光落在畸形的手指上。
刷好牙,喬落不耐煩地投過去一個眼神:你怎麼還不走?
她可以自己挪輪椅。
陳川聳肩,并不打擊她的積極性。
而是往客廳斜了斜頭。
“我妹,陳渝,小名小魚。你房間那盆多肉她送你的,”喬落聽着他說,和他隔着鏡子對視,陳川表情冷淡,“小魚患有亞斯伯格症,類似自閉症,但也不全是,保有語言和認知的發展,隻不過比較遲緩。今年才開口說話,表達還沒那麼明确,多理解。”
這是陳川說過最長,最冷沉清晰的話。
但他搞錯了。
需要被多理解的人是她。
喬落自嘲地在心裡念了句,面上正常的點頭,表示知道了。
放下了手中的漱口杯。
喬落擰開水龍頭,接着溫水洗臉,松散的頭發有點礙事。
她下意識要去把它弄起來。
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喬落詫異地擡頭,透過鏡子對上陳川低垂的眉眼。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後頸,指骨短暫地蹭過皮膚。喬落背幾不可查的打直,陳川撈起梳子給她紮了個不高不低的馬尾。
手法熟練,還怪好看。
她一動不動,眸底充斥着暗色,靜靜地等他放下頭發。
陳川稍微往上看,對上她鏡子裡的眼睛。
漂亮的杏仁眼,眼型很大。
可她太瘦。
因此,過于驚悚。
喬落從他眼神中看出他的意思,嘴角一壓,翻了個白眼。
小樣兒。
陳川淡嗤。
低冷的光線,細微的吵鬧,他耷拉着眼皮,冷硬的眉骨上戳着微長的黑發,眼睛深處是濃烈的暗,慢條斯理地盯着她。
不知道為什麼,喬落感到幾分挑釁。
她是個很不喜歡輸人一等的人。
喬落冷冷地凝視着他,陳川不急不躁,十分遊刃有餘。
甚至還帶點譏嘲那意思。
喬落:“……”
她進入戰備。
幾秒後,沉默的洗手間變成了戰場,名字叫誰先眨眼誰輸。
五分鐘過去。
喬落本身就眼睛不太舒服,酸感來的突然,不适應地眨動眼睛。陳川極淺地挑動眉頭,壓住嘴角,卻還是冒出一點自得。
好似一個尾巴翹上天的狐狸。
被喬落看見個正着。
什麼幼稚行為。
臭毛病。
野驢。
喬落腹诽,反正也沒說要比賽。她有點尴尬地抓起杯子又漱口。
陳川挑眉。
她揚起頭:“咕噜咕噜。”
頭一低。
yue。
果然人尴尬的時候做什麼事都很愚蠢。
喬落耳朵尖都紅了。
好想挖個坑把自個埋了。
陳川讓她面癱下的動靜逗樂,差點笑出聲,怕招了喬落的自尊心,忙轉身走了。
留下清淨空間給需要的人。
喬落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忘記“小小”插曲,手搭在輪椅邊上。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自己來做這件事。
那場不斷糾纏她的暴雨終會停,豔陽天遲早都會到來。
她眼裡泛潮,用力,手心摩擦的微疼。
結果一不小心用力過猛險些撞到牆上,及時刹車她才逃過一劫。
“嚯。”
喬落緊張到睫毛亂顫,水眸含着不服輸的勁頭,再次調整方向。
這一次成功轉彎,好在洗漱間的地磚鍊接客廳是平的,不然她可能出不去。
輪子滾出洗手間的地界,喬落眼神放松下來,繃緊的身體散開。
一擡頭,她看見陳川站在光下,窗外的雪絨毛似的片片落下,映襯的白色微光籠罩他周身。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正側頭看窗外。
似乎有點憂郁。
但更多的是鋒利。
像是冰封在冬天的利器。
經久不散的冷寒讓他習慣,卻難免透出些寂寥,隻不過轉瞬即逝。
察覺喬落的目光,陳川側過頭,扯了扯唇,欠嗖嗖地笑,然後擡起雙臂,雙手合十鼓掌,伴随他咬字清淡的嗓音。
“太棒了。”
“恭喜棒棒的喬落。”
喬落牙都要咬碎了。
但這回他看她眼睛裡多了幾分真誠。
她莫名其妙地覺得耳廓發熱,很快移開視線,把輪椅挪到餐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