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倦隔着棉被，動了動食指，側頭看向師弟，冷靜說道：“若我沒記錯，青龍四使皆是孤兒，被青龍幫收養長大。當初，為了方便記名，他們的姓，直接用了‘趙、錢、孫、李’這首列四姓，所以……若鳳白久是四長老的兒子，那他應該姓李吧！”
怎麼就姓鳳了呢？
放眼整個青龍幫，不，是整個江湖武林，鳳這個姓，都是極其罕見的，到底……
“随母姓？！”
“随母姓？！”
兩人四目相對，異口同聲道。
“那鳳白久……”雨辛痕握緊雙拳，不敢相信這個推測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嗯……”風無倦沉重點頭，艱難開口道，“他的身份，比我們想的還要敏感……和棘手。”
若他們推測無誤，以那個人的情報網，肯定也會知曉此事。屆時——新仇加舊恨，浮出水面的真相——即使他們不想卷入其中，怕是也脫不了幹系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還是第一次，他對這句話如此有感觸呢！
“師兄，接下來……有何打算？”想到莺兒的安危，雨辛痕也無法像往常那樣從容淡定，語氣有些急切，不确定問道。
“師弟……”風無倦知道他的顧慮，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想到了沒有絲毫武功，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小雙兒呢！
“我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擡頭看向帳頂，突然覺得，頭，是真的很痛啊！
“這次出谷，我原本計劃最遲今早就趕回來，但在回來的路上，我發現了很多同行，他們好像也都往青龍幫的方向趕去。”雨辛痕站起身，語速加快，沉聲說道，“賞金獵人雖是朝廷官府在江湖中一種特殊的幫手和夥伴，但……說白了，賞金獵人也是拿錢辦事，看錢行動的人。他們，肯定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同道中人，雖行事理由各一，但同為賞金獵人，他也深知，那些人要錢不要命的狠勁。
一次吸引了那麼多賞金獵人出手，青龍幫，到底放了多大的餌？！
他，不敢想象。
“賞金獵人？”風無倦聞言，難得露出了玩味的表情，勾唇笑道，“倒是有趣。”
他看向單純的師弟，緩緩說道：“師弟别忘了，賞金獵人雖然大多都是貪财之輩，但……”他放輕語氣，悠悠開口，“他們更是精力充沛、好奇心重、敢于冒險、喜歡挑戰的人。青龍幫的餌，除了排名第一第二的我們，還能是誰？”
哈哈大笑了幾聲，一不小心，又牽動了心肺的難受窒息感。
“咳咳……咳咳……咳咳……”
“師兄……”
“咳咳……咳咳……”
“……你沒事吧？”
“咳咳……沒事……”
待他終于平複下來，蒼白病弱的臉仿若充血般紅潤，雖是紅過了頭，卻也遠比一臉慘白令人歡喜。
師兄，還是健健康康的好啊！
“師弟，這賞金獵人的排行榜，怕是很有些人蠢蠢欲動，想要躍躍欲試呢！”他順了順氣，揚了揚下巴，自信笑道，“怎麼，敢不敢接受他們的挑戰？”
雨辛痕聞言，一股不服輸的烈焰從心底湧起，毫不畏懼道：“雖然我從不在意排名這種東西，但……在師兄徹底痊愈之前，隻要我還是第二，第一的位置就别想換人來坐！”
他看着師兄的雙眼，認真承諾道：“第一的位置，師兄，永遠是你的。在你重出江湖前，就讓我來為你守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風無倦舉起大拇指，大笑贊道，“師弟，那為兄的江湖地位，就靠你鼎力相助了啊！哈哈哈哈！”
難得輕松的一刻，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又像第一次下山曆練時那樣，也好似在彼此的任務中互幫互助時的默契配合般——一切，還是熟悉的樣子，隻不過，他們，都長大了，也都成熟懂事了。
争奪排名？！
呵，他們疾風驟雨才是江湖武林真正數一數二的賞金獵人——其他人，且先暫緩靠邊站吧！
屋外，高高的夜空中，半輪明月改變了形狀，薄雲被風吹散，月光灑落地面，幽遠的景色，甚是迷人、夢幻。
歡笑過後，雨辛痕重新坐下，看着心情頗佳的人，開口問道：“師兄準備何時出發？”
多年的師兄弟讓他清楚，師兄，早在要他出谷探聽消息的一刻，就已經有他長遠的打算了。
和師兄在一起，動腦筋的那個人，肯定不會是他。
“師弟，我想……”風無倦真心笑過後，心情确實舒坦不少，一直緊蹙的眉頭也完全舒展開來，那模樣，絕對稱得上俊朗非凡。
“最多兩天。”他伸出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認真說道，“我們最多能等兩天。若是師門和衛師兄依然沒有消息，後天午膳過後，我們必須離谷。”
“原來，師兄還在等衛師兄的消息啊！”雨辛痕點點頭，了然回道，“這次确實不同于以往，傳遞消息的時間，慢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事給耽擱了。”
“所以，我才會說，再等兩天。”風無倦往後靠了靠，微微調整了坐姿，坦然回道，“我相信他們，一定不會讓我們久等。”
“嗯，茲事體大，已不是簡單保護雲姑娘和為莺兒解毒的個人問題了。”
“是啊！事關整個江湖武林，甚至朝堂上下……但願，師門和衛師兄都能傳來好消息啊！”
如此，他們才能勉強撐住——直到危機真正過去的那一刻。
“我出谷和回來時，都仔細看過，毒王谷附近沒有任何可疑痕迹，師兄覺得……”雨辛痕問出心底的疑問，“青龍幫，能這麼快找到這裡嗎？”
即使被他們找到，短時間，也很難攻破吧！
風無倦自是曉得師弟的意思，他輕笑出聲，不答反問道：“如果我是鳳白久，你猜，我大費周章擺酒請客，揮霍重金大肆炫耀，為的，僅僅隻是一個虛名和一些還未定準的不可知之事嗎？”
“師兄的意思……”
“一石二鳥，不，是一石群鳥之計！”
“一石……群鳥？”
“是我，就會這麼做。”
“這和毒王谷有何關系？”雨辛痕想了想，不解問道。
“師弟應該知曉，竹姑娘的祖父祖母皆是好客之人吧！”風無倦娓娓道來，“據我所知，現今江湖上，還有幾位壽高老者與老谷主夫婦有過交情。我想，他們或許曾經來過毒王谷，受邀做客吧！”
“這麼說……”
“我猜，鳳白久發出去的請帖，多多少少會到他們其中一些人的手中。屆時，他們有意無意透露出關于毒王谷的消息，我們再想防範，可就晚了。”
不管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大，既然他想到了，鳳白久也會想到——有些事，不得不防！
“依師兄的意思，竹前輩夫婦也有過來往甚密的武林朋友，還有竹前輩的那位師弟……”雨辛痕冷聲說道，“想必，他老早就将毒王谷的消息出賣了。”
“毒王谷能有今日的平靜生活，除了因竹姑娘中毒後做的移形換陣，加固防範，還有就是……”略頓了頓，風無倦續道，“老谷主夫婦和竹前輩夫婦的相繼離世了。”
江湖上，有很多關于毒王谷的傳說，但在名動江湖的四位主角完全消失于世間後，這處絕佳的沃土寶地，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很少被人談論。
如果不是竹姑娘踏入江湖，曾經千金難求的毒粉毒藥重現武林，他想，毒王谷，怕是真會被世人完全遺忘吧！
毒仙子，應該也很不甘，因她身中奇毒之故，導緻昔日輝煌的毒王谷日漸沒落的景況吧！
“我知……”雨辛痕握了握拳，斂眉回道，“莺兒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着。這些，我都知道啊！”
總要面對不知何時就會失去生命的每一天、每一夜，他的莺兒——果然是堅強勇敢的奇女子啊！
“師弟放心，很快，竹姑娘就能完全痊愈了。過後……”他微微笑道，“師兄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師兄——”
突然被人提起婚事，雨辛痕向來淡定冷靜的面龐，倏地浮起一抹可疑的紅雲。
這樣的事情，哪能如此突然提起，真是叫人……真是叫人……很難為情啊！
“哈哈哈哈！師弟這模樣，若是竹姑娘見了，怕是會驚喜不已吧！哈哈哈哈！”風無倦好笑說道。
“我……師兄若是說完了，那我就先回房了。”雨辛痕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可說不過向來能言會道的師兄。
“說完了。該說的……确實都說完了。”風無倦收起笑容，正色道，“師弟奔波了幾日，一路辛苦了。我們隻有兩日，不，除開今天夜晚，我們還有一天半的時間休整。還望師弟注意休息，我們，随時準備離開。”
“嗯，我知道的。”雨辛痕認真點頭，站起身道，“如此，我就不打擾師兄休息了，還請師兄也多多保重，告辭。”
“去用膳吧！也别讓你未來嫂子久等。”
雨辛痕聞言，嘴角帶笑，背對着風無倦揮手回道：“放心，絕不耽誤你和雲姑娘的相處時間。”
嫂子這兩個字他還叫不出口，等真到了師兄和雲姑娘成親的那天，他一定立馬改口。
看着師弟潇灑離去的背影，風無倦微揚唇角，輕輕一笑。
果然，師弟是懂他的人啊！
雖然谷外發生的一切，并不全都是好事，但是，他們之間，彼此緊緊相連相系的心，隻要一直同心合意，結果，總不會太壞。
師弟帶回的消息，不得不說，實在令人震撼，卻也比什麼都不知道要好。
側頭看向矮幾上的兩個杯盞——一個空空如也，一個分毫未動，他轉過頭靠坐好身子，閉眼想着：有些事，他也該好好打算打算了。
鳳白久，他的對手，可不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