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挺得筆直,微倚櫃台,偶爾眉眼彎出笑意。手上動作流暢,绯紅的蘋果在手指間漸漸滾成米白色,削下來的皮兒被串得很長。
還挺歲月靜好…許桑戳了塊西瓜塞嘴裡。
很甜,還水潤潤的…他“啧”了一聲,又戳了塊。
還行…這瓜切的,也還挺好。
果肉和内果皮剝離得很明晰,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個草率切法…吃瓜跟吃皮似的。
“哥,好甜。”秋秋叉着蘋果塊,一邊吃一邊左右搖擺,“好吃。”
易承片完最後一塊,走到一旁洗手,回來時用紙巾擦手,笑道:“至于嗎?好吃到腦袋都要甩飛了…”
叉着蘋果啃到一半,秋秋擡起頭,回道:“哥,我——”
“你吃吃吃。”易承無奈。
收整好手,易承繞到一旁,把沒形了的水果堆了堆,拿着剪刀偶爾裁些枝葉,一派捯饬完,偏頭見秋秋還坐在那兒,隻是沒吃了,歪着頭發着呆。
他脫了一次性手套,走過去。
小台子上,落了兩個蘋果塊,表皮氧化有些黃了。
小女孩坐在闆凳上,兩手交疊趴在台子上,眼裡又裹滿淚,嘴裡嘟囔着:“媽媽…”
易承微滞,伸手蓋在她頭頂,輕撫。
“……甜蘋果,想給媽媽吃。”秋秋伸出拇指,撥了下端正擺放好的蘋果塊。
易承叉了小塊蘋果,說:“你媽不喜歡吃甜的。”
哭得發抖的身子凝了下,“啊?”
易承彎腰,把蘋果喂到她嘴邊,直白道:“讓你吃的意思。”
秋秋頓了一下,搖頭,“……哥,我想給媽媽吃。”
捏着叉子的手輕顫,易承看着秋秋那雙眼,沉了良久才開口:
“秋秋,好吃的,愛吃的,你多吃些,媽媽就能嘗到。就像你小時候,團在媽媽肚子裡一樣,媽媽吃什麼,你吃什麼;隻是現在,換你先吃了,明白嗎?”
秋秋愣了半天,把蘋果塊咬進嘴裡,猛地點頭:“明白。”
“嗯。”易承回道。
等将人安撫完,他才重新戴上手套,繞到清洗台,難免走心地切盤。
太陽爬上頂空,散出來的光芒很有陣仗,但要說溫度吧,想必它都沒臉承認自己的存在。
穿過巷子,許桑難得順利地拐回家。
“怎麼去了這麼久?”劉芳正淘着米,聽到開門聲就跑了過來,沾着水的手在圍裙後抹了幾遍,“我還說蒸好飯出來找你呢。張姐說你經常找不到路,容易走錯。”
“……”許桑關上門,“很久嗎?”
“嗯…也不是很久,就是要十一點了。”劉芳擦幹淨手,彎身提過水果袋子,“這季買西瓜,怕是有點兒貴哦。”
“嗯,買得少。”許桑說。
“行。剛陳大爺吆我過去,我垮不下面兒就買了條草魚,想着剛好帶的有菜,就給你做酸菜魚,你有什麼忌口的不?”劉芳說。
“都行。”
沒刺兒就更好了…
書桌沒什麼好收拾的,幾本書翻個面兒立起來就行。
許桑坐在地上,把沒弄完的書倒出來,按照資料和教材兩大門類分别安置好後,撈過書包,把新領的幾本也騰出來。
昨天在學校圖書室清點書時,他把什麼安全教育、寫作訓練什麼的都單獨抽了出來。
走時像個沒帶腦子的傻帽,忘了東也忘了西,反正最後出去時,還算一身輕巧。
弄完後,他叉了兩塊西瓜潤喉,順帶把沒翻完的書都翻了幾遍。
課程進度不一樣,這倒好說;
但,教材都他媽不一樣,這就難說了。
就在他想上網買些教材時,手機震了兩下,随後跳出一通電話,來電顯示“梁意杉”。
許桑接通電話。
那頭蹦出聲音:“許哥,許哥,我靠啊,他媽我等了你一個月,相信你絕不會離我遠去,借口都找爛了的那種相信。結果,今早看到班主任在班群裡說,你轉學了,轉學了?!”
許桑又叉塊西瓜,“嗯,轉了。”
“不是,哥,讀得好好的,怎麼就轉了呢?雖然這個破學校,爛得無法無天,但是——身為新青年,理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怎麼能明知前有苦,就打退堂鼓呢?!”
咬斷,許桑皺眉:“被監聽了你?”
那頭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哥,我新學的話術……真聽不出來我濃烈的思念嗎?”
“沒事就挂了。”許桑站起來,把手機丢一邊,抽出本物理資料開始看。
連着翻了兩頁,電話裡傳來由微弱到張狂的哭聲,“許哥,我他媽是真的想你了!”
“……”
“沒有你的日子,天天都是煎熬。什麼狗屎數學,還有狗屎物理,難得要死…哦,我跟你講,這次月考的題,就連鐵嘴老袁都松了口說難。我他媽坐考場上,光是看題,腦袋頂就直抽抽…許哥,要是你在就好了!”
消化完他這一通激情發言,許桑嗓音清淡:“卷子發我。”
“嗯?!許哥你……“
躺屍一樣躺得正平呢,一句話嗆得他一個鯉魚打挺挺起來,梁意杉翻了半天班群,把月考卷的壓縮包轉發過去,“發了發了。”
“謝了。”許桑坐直了些,等文件打開時,抽了兩張草稿紙。
“這有什麼…不過,感覺應該虐不到你,老袁昨兒個還喟歎,‘要是許崽子還在,準能拿個滿分的。’話說回來,你轉去的學校,怎麼樣?”
許桑沉沉地掃完題,勾了幾道感興趣的,便開始手上沒停地算着,“不怎麼樣。”
“什麼叫不怎麼樣?幾點上課幾點放學?放假呢?有沒有青中變态,是不是也是一周放幾小時這種?”
“早七點半,晚九點半,正常雙休。”許桑劃到試卷下一頁,掃了幾眼,落下答案後,又捏着筆繼續算。
“我操?我操!什麼神仙作息!你怎麼能說得這麼風輕雲淡…我剛還想炫耀一通,說我機智地騙了半天假,結果你壓根兒就不上課……神他媽的人與人的差别……我……”
等人一通宣洩完,許桑把挑出來的題差不多算完,随便勾了兩筆權當檢查,“答案。”
梁意杉嘴上不停,手指滑動着聊天記錄,“呃…等我翻一下,行,都發你了。”
許桑應了一聲,偏頭才發覺,這通電話打了有近四十分鐘,回味了遍他的話術,問道:“騙假,怎麼個機智法?”
“嗯…其實也沒多機智。”電話那頭,梁意杉哮喘發作一樣猛地又抽又咳,半分鐘後,自如道:
“演了一出,給我媽吓到了。早上換衣服時,愣是給我按回床上,讓我好好睡,别學死了。”
浏覽完答案,許桑心情還算舒暢,笑了聲,“小心紙包不住火。”
“是兄弟嗎,有些話很招烏鴉的……我靠!我媽剛從我門前經過,我還跟她從門縫兒裡對視了眼,你真…我裝死保命去了,你,哦不,我…我多多保重,放假了再打給你。”
“嗯。”
挂完電話,房間裡安靜下來。
許桑默了兩息,靜心把沒翻完的那章“分子動理論”教材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