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台上那些話。”許桑沒拐彎抹角,燥意卷在冷調嗓音裡,直白而熱烈:“但我希望你記住。”
其實他自己也不說上來原由,隻知道,兩百日誓師大會時,範文案例下,本該是“開場白—渲染高考重要性—回顧過去—展望未來—感謝老師—鼓勵同學—結束燃氣氛”的常用結構加漂亮詞填充。
可,無意間與易承對視上的瞬間——茫茫人潮中,即使鬧得轟轟然,耳畔卻似噤聲;即使人頭交雜,攢動成影,眼裡卻隻明晰一人。
至少兩幫人的債務、毫無支撐能力的家庭底子、親近卻永遠隻能滞後選擇的“親戚”、破爛的當下卻絢爛的過往……刹那間,腦子閃過諸多關于易承的片段。
他不知道為何,轉學沒多久,向來不管雜事的他,一次又一次地裹入易承的人生裡。
内心的洶湧告訴他:有些話,他想對他說——即使,他自己向來不信所謂雞湯。
終于起風了,酒味分子散了些許,連帶着人都清醒不少。
易承手指微折,看着許桑,久久未言。
他知道,直白的、隐晦的,他都聽出來了…
隻是,脫離夢境回到現實那刻,生活除了拳打腳踢地将他踹入自生自滅之境,不會有任何歡顔。
兩百天來不了奇迹,更何況他即使不為時間所縛,也會為五鬥米攔腰拽入深淵…就像爬不出井口的青蛙,窺見一方天,哪怕生了再見一片天的念頭,終究會兩腳一滑,摔回井底。
沉默良久,易承回答:“好。”
無形中添了些堅定,他補充:“我試試。”
“嗯。”許桑别開眼,松了他的手腕,反手扣開最後一罐酒,遞給他,“還喝嗎?”
回答問題前,易承瞟了一眼對面的垃圾桶,“剛喝了。”
“……”許桑低聲罵了句,仰頭喝了兩口,被涼風浸過、酒液裹着冰涼,入腹時激起強烈的反應,他沒再多喝,将地上的殘罐一把抓進手裡,走到對面扔進桶裡。
易承看着他走回來,視線有些迷蒙,不禁低眸晃了下頭,才出聲:“還真有點醉了。”
“……”許桑輕擰眉,“别醉。”
聽完,易承笑道:“嗯?”
許桑自然回答:“先送我回去。”
說完,忽覺有些無理…剛想撤回,就聽易承點頭說好。
但最終,許桑強制拐道,先将易承送回家,才循着熟悉的路往自家走。
洗浴完,他套着件睡袍,摁開手機。
相冊裡,多了三五張照片。
可能喝太猛,亦或是喝酒時灌進了涼風…易承是有那麼些零星的醉意。他興緻一起,随手拍了幾張“醜照”。
将照片滑着一一看過,他彎身推開窗戶,看着對窗窗沿裡淡淡的光,笑了一聲。
貌似,也不是很醜。
經過誓師大會的洗禮,新一周的周一,作業收得出奇的齊。
第一節課,要是賣個保險,條款是:睡不“死”人就賠錢——保準隻賺不虧的營生,今天卻跌大發了。
徐富上課上得人都飄了,等同學做題時,笑得像個傻子,“同學們今天能量這麼高呢!”
“奮鬥,奮鬥!”數學課代表跳起來,說答案:“老徐,選C!”
老徐重重點頭:“這股熱情勁,相當可以啊!雖然答案錯了…”
“哈哈哈哈,繃不住了。”
“老徐,選A對不對?或者選B,我剛用排除法排了C,D看着就像錯的!”
“太激情了,貝貝們……我也随一個,選C!”
老徐苦着臉回到講台上,手指點了下PPT,炫酷的動畫“咵啦”彈出答案——“D.”
“同學們呐,路漫漫其修遠兮!”他從盒子裡掏出一支粉筆,畫草圖時,說道:“光有激情是不夠的,要沉得下心…這道題,很簡單,來,跟着我,做條輔助線……”
下課鈴打響,半個班又睡下了。
和平時一模一樣。
徐富輕搖頭,走過飲水機時,踮起腳尖,把因周末放假而無人撕的兩張日曆扯下來,揉作一團扔進垃圾桶。
“距離高考還有:197天。
我要越過高山,趟過激流,去追逐遠道的光,心中的夢。”
“易哥又請假了嗎?”呂丁回頭了幾次,都不見人,問道。
許桑筆尖輕頓:“嗯。”
“那易哥還參加一診嗎?”呂丁反着坐過來,“慢慢跟我說,剩下的班費全拿去繳報名費了。這周三考,考兩天那種,還交叉閱卷…聽得我慌死了。”
許桑轉了圈筆,問道:“一診?”
“對,老徐已經發在班群裡了,你沒看消息嗎?”
許桑壓根沒加什麼班群,“我沒加群。”
“啊?”呂丁反應了幾秒,“哦,對,我等會拉你,不行,周末才能拉,不然老徐容易發現。”
“……”許桑輕笑一聲,等人轉過去趴着補覺,他将卷子翻了個面。
要落筆前,他向旁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