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紙最終還是沒有收上去,白曉莉站講台上說了句:“先同桌互相交換批改,沒同桌的找前後。等我有時間了再收上來看看。”
說完,踩着下課鈴聲,她先行一步出了教室。
“嗯?那不人人都是60分兒?”
“幸好我剛打瞌睡還沒寫完,這不剛好,都不用寫完了!”
“白老母是又遇到什麼事了嗎?她平時不是最愛蛐蛐作文,這次居然直接不收了……”
零星的交談裡,教室逐漸落空,轉而安靜覆滿。
許桑習慣性留一會再走,既是避開人流,也是留夠自己做簡單複盤的時間。
複盤前,他先将還沒做完的卷子攤開,處理剩餘的兩道。
課上,易承壓根兒沒心情寫作文,忍着神經的疲累硬撐着做了兩頁數學題後,趴了下來。
他偏過頭,靜靜看着許桑輕垂眼睫、正認真看題的側顔,再也堅持不住,慢慢合上了眼。
鉛重的眼皮輕阖,意識消沉進無底的深淵……他陷入異常溫和的睡夢。
不知過了多久,許桑停筆揉指節時,無意就看到身旁趴睡着、眉間蹙出輕微褶皺的人,輕頓。
耳畔,有細柔的呼吸起伏。
他默了兩秒,起身,輕聲将後門掩實了,又順帶關了前排的燈,隻留後排一排。
本來想走的,可看到身旁的人,不放心般,他停住了。思考兩秒後,将旁邊一盞燈也關了。
光線轉柔,但足夠支撐自己看題。
近期,階段性、診斷性考試層出不窮,各省市都湧出一套又一套題,五花八門的。
許桑打印了幾套,掃完,果斷叉掉一些——都是些虛浮但不實際的難。
勾出要做的題目,他從頭開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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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震動幾秒,易承皺眉,手指按到開關鍵,阻斷了定時鬧鐘的擾耳。
11點了。
他緩緩坐直,眼皮發沉,掙紮幾次才完整睜開:入目空蕩的教室,隻餘一盞燈、一個人。
他微怔,“怎麼還不走?”
開口,才注意到自己沒完全清醒而泛着啞意的嗓音。
許桑頓筆,看向他時,目光在他額角的紅痕上停留幾秒,沒正面回答:“一起走?”
“好。”易承點頭。
點完,他望了眼自己除了卷子以外便幹淨無比的桌面,“啧”了一聲。
将他的動作看在眼裡,許桑折攏卷子時,問道:“想喝水?”
“嗯。”
易承喉嚨不舒服,想說等會出去買一瓶,就見許桑把杯子遞了過來,蓋子擰開了,還冒着熱氣…輕頓,“謝了。”
許桑沒答,等他的空隙,閉眼快速閃回了遍今天複習的知識點。
出教室門時,整棟教學樓隻餘下過道處的聲控燈。
易承踢了一腳鐵杆,“哐當”一聲,樓梯口的燈瞬間明亮。于是下樓的短短一分鐘,他接連踢了四五腳。
夜色如墨,無孔不入地侵染着一草一木——涼意泛在肌膚,激起密密麻麻的靈魂戰栗。
“現在不怕了?”許桑跟人并肩走着,見他頻繁往黑漆漆的草叢裡飄視線,跟隻好奇的貓一樣,不禁問道。
“怕什麼?”下意識問出口後,易承明白過來,在說他怕鬼的事,輕笑一聲:“沒那麼怕了。”
繞出學校時,許桑問道:“之前,為什麼怕?”
問完,連他自己都震驚了一秒,大概是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越界了。
“嗯…”易承眼睫輕顫,有些恍惚。
貌似從小到大,從沒有過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不論是在他怕得要死或者表面裝得絲毫不怕的境況下。
他輕抿唇,望進前路一片混沌裡,輕聲:“小時候的事了。”
“記不清是哪天,我爸自己去拉貨。下午出的門,第二天人就沒了。”易承說話時,手指蜷着,關節因用力而泛白,“鄰裡都說,是讓鬼給吓死的。”
聽及此,許桑輕皺眉,回想起劉姨說的,下意識向易承看去。
“當時人小,腦子沒長全,就信了。”說着,他唇間牽出一抹嘲意,“後面才知道,物質世界,他媽根本沒有鬼。”
頓了兩秒,他輕輕補充一句:“不過我倒希望真的有鬼。”
路口處燈光接觸不良似的閃了一下,而後熄滅。不記得是在什麼時間節點上,兩人一緻地停了步子。
許桑沉沉看着他,欲言又止。
良久,易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輕笑出聲:“怎麼,給你聽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