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125輕聲道:【那個,提醒一下,重生了也不能為所欲為的,要慢慢來。别突然性情大變,不然會讓人以為你被惡鬼奪舍了。】
時稚迦:“……”
好似一盆冷水潑下,激動和新鮮自在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時稚迦低下頭,沉默一會兒,最終卻倔強的坐在那裡,緊緊抿着唇,沒有給太皇太後行禮。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于,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打破了可怕又壓抑的寂靜。
内侍們魚貫而入,将一道道菜依次擺放在桌上。
時稚迦看着第一道上來就擺在他面前的烤乳豬,一口氣梗在胸口。
第二道烤鴨。
第三道燒雞。
第四道……
……
沒有一道他點的,都是之前他吃了十多年的那一成不變的飯菜。
那口氣梗的他胸口發悶發疼,然後向上蹿到他的嗓子眼梗的嗓子發酸發澀,最後,當所有的菜都上齊後,猛的蹿到他的頭頂。
怒發沖冠。
時稚迦一腳踹在桌子上。
桌子是實木的,很沉很穩,隻略微晃了一下,反倒踹桌子的腳很疼。
他狠狠瞪着桌子和上面的飯菜,終于惱羞成怒,不顧宮人們勸告和驚叫,随手抓起雞腿豬蹄烤乳豬等物丢了出去。
還想讓他做木頭般的傀儡?
還想讓他乖乖聽話?
見鬼去吧!
“啪!”
一整個烤乳豬拍在了太皇太後臉上。
接着在那張驚愕的臉上留下一片油漬後,慢慢滑落到太皇太後懷裡。
太皇太後愣神片刻,往懷裡一看,尖叫一聲,猛的站了起來。
時稚迦胡亂丢東西的手頓住,睜大眼睛,繼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時稚迦捧腹大笑。
那口在他腦袋裡亂竄弄得他頭漲得難受的氣終于出來了。
“皇祖母不是最喜歡給朕吃這個嗎?”
“那便孝敬給皇祖母了!”
“您、慢、用!”
“你中邪了嗎!”太皇太後被手忙腳亂的宮人攙扶起來,一手撫着胸口,一手顫顫巍巍的指着時稚迦,額頭青筋直冒,臉色鐵青,面目猙獰,整個人氣的發抖,厲聲喝道:“陛下中邪了!還不快給哀家抓住他!”
時稚迦笑夠了,見幾個内侍向他撲來,當即做了個鬼臉靈巧的躲開,順手拿了桌上的大魚大肉邊跑邊拆邊扔。
一時間,整個蓼風軒裡,豬蹄與鴨腿齊飛,雞爪共魚尾一色,豬油拌飯的飯粒混着雞湯,如同雨夾雪般紛紛揚揚。
來找時稚迦的傅夜舒在遠處就聽到這邊的動靜,匆匆進門,剛進了外廳的門,一個沒注意迎面飛來一個鴨屁古啪的拍在他臉上。
傅夜舒蹙眉,接住落下的東西,頂着滿臉油污擡頭看去。
就見一個隻穿着一身潔白裡衣的少年手裡拎着一隻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烤鴨,正一邊回頭扔什麼東西一邊從裡面跑出來,轉頭看到他停了下來。
那少年身形修長,皮膚白皙,俊美精緻,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一雙會說話般的黑水晶般的眼睛熠熠生輝的看着他,蓬松而柔軟的黑色波浪長卷發本來随着少年的跑動如同鳥兒的翅膀一般飛揚,又随着少年停下腳步而輕盈飄落,攏在少年身後。
傅夜舒的心髒忽的砰砰亂跳,口幹舌燥,臉色發紅,直直的盯着少年:“你是何人?為何在此處?”
就在此時,裡面傳出驚慌失措的聲音,追出來的内侍們一個個臉色蒼白的撲通撲通跪下:
“陛下!”
“太皇太後娘娘暈過去了!”
傅夜舒震驚:“你……陛下?”
時稚迦卻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扔掉手裡零落的烤鴨,直接在旁邊的帳幔上擦擦手,垂眸看着跪地顫顫巍巍的内侍宮人:“暈倒了?那還不去叫太醫,跟朕這裡跪着有何用?”
話落,直接頭也不回大踏步出門去了。
揚眉吐氣。
直到擦肩而過時,傅夜舒才猛然反應過來,轉頭去看時稚迦:“陛下……”
然而,前面那陌生的身影仿佛沒聽到一般,徑直走了。
傅夜舒直直的看着那道白衣翩然的背影走入明亮燦爛的陽光中,恍然若失。
—
迎着清晨燦爛的陽光,時稚迦走出了永禾宮,一路來到了禦花園。
空氣清新,鳥語花香,深吸一口氣,吐故納新。
重獲新生的感覺真好。
他腳步輕快,神清氣爽,整個人都輕盈極了,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能飛起來,邊走邊開心的轉圈圈。
想到剛剛碰到的傅夜舒,時稚迦摸了摸脖子,臉色沉了下來。
他一定要報仇雪恨!
徹底掃清敵人和阻礙,将這些糟心的家夥解決掉,奮發圖強成為像父皇一樣的明君,大展拳腳,
首先要對付的就是傅夜舒,他是晉王和世族推到前台的刀尖。
前世時稚迦對其言聽計從,相當于挾天子以令諸侯。傅夜舒當了狀元之後,以天子心腹近臣的身份,結黨營私,步步高升,一直到了幾乎能與三位大佬抗衡的地步。
雖然時稚迦隻是個傀儡皇帝,但和衣冠南渡後最初士族門閥做大,皇權旁落時的情況不同,經過父皇的勵精圖治打壓世族加強集權,如今即便他是個傀儡,但他的話和聖旨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足夠的分量。
尤其當他快要加冠之際,如果有人借着幫他親政的名義拉攏黨羽,那也能收獲很多想要掙個從龍之功的野心家和投機者們的支持,來對抗攝政王。
即将親政的小皇帝,和執掌大權的攝政王,曆來幾乎都是死對頭。
如今,知道傅夜舒是逆臣之後,根本就沒有資格參加科舉,就容易多了。
直接将傅夜舒發配朱崖州去做苦役好了。
等折磨夠了,再找人殺了他。
哼!
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找當年事件的證據。
證據應該在台城司,隻能找風壬筠。
時稚迦對風壬筠沒太多印象,作為父皇的心腹爪牙,風壬筠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沒見過幾面。印象裡總是神不知鬼不覺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陰影裡,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
時稚迦隐約記得上輩子殿試的時候風壬筠和季徽城都有重要公務在身,在外地忙碌,那如今大概隻能去找謝藏樓。
但想到上次自己大放厥詞,時稚迦默默扶額。
系統125:【宿主,今日就是大朝會殿試的日子哦~】
時稚迦:【今日?】
時稚迦恍然。對啊,他已經睡了一個多月了。
系統125:【不過今日季徽城和風壬筠都在。奇怪。】
時稚迦沒想那麼多,聞言眼睛一亮。
【天助我也~】
就在此時,一群眼熟的内侍來到近前:“陛下,大朝會要開始了,請随奴婢們前去更衣。”
是昭明宮中的内侍們。
昭明宮是皇帝的宮殿,換句話說,這些人原本就是為他準備的。
時稚迦也不多言,一路來到昭明宮。
以往大朝會的時候也來這邊,大朝會在昭明宮的紫極殿,時稚迦來到帝王日常起居的臨海殿中換衣服。
被内侍們服侍着換上上朝的冕服,時稚迦四處打量。
小時候就和父皇母後經常在這裡住,他最喜歡的是就建在太液池邊的夏日避暑的清暑殿。
此時,時稚迦看上去格外安靜,眸中滿是懷念和眷戀。
換好衣服,在空中複道連廊之間穿行,往紫極殿走去。半路駐足,眺望俯瞰着雄偉壯麗的宮殿以及繁華的台城,時稚迦搭在欄杆上的手不由握緊。
【今日來了就不走了,朕要搬回來住。】
【還可以在這裡開直播,這邊的景色最好了。】
【再也不去昏暗空曠冷寂的玉燭殿了。】
系統125:【支持支持。這個世界是我們星際重生系統第一次連接到的以真實的中古曆史世界為載體的高級副本,這裡的風貌一定會吸引很多觀衆的。】
它的聲音也難得有些躍躍欲試。
時稚迦點點頭,收回目光,想了想,打開了直播,向紫極殿走去。
—
衆臣早就聽聞小皇帝病了很久,但也沒想到大病初愈瘦下來的小皇帝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震驚不已。
看着如今容色懾人的小皇帝,似乎也能窺見幾分當年名動台城的季皇後的美貌了。
時稚迦端坐禦座之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衆人驚歎的目光,以及彈幕裡各種花樣的誇誇,不由有些臭美。
在朝堂上一直直視聖顔是很無禮的,即便時稚迦是個沒什麼實權的小皇帝,因此在侍立時稚迦身側的内侍不善的目光下,衆臣很快微微低下頭移開目光。
殿試開始。
想到從今日開始準備的複仇和即将改變命運的關鍵,時稚迦有些興奮和激動。
他定了定神,準備一改自小到大被太皇太後耳提面命訓練出來的木頭傀儡一般的坐姿,想想父皇當年坐在禦座上的樣子,開始認真模仿調整,努力做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威嚴模樣。
【怎麼樣?像不像朕父皇當年的樣子?】
系統125:【……】
時稚迦:【對哦,你也沒見過父皇。】
系統125:【雖然沒見過,但我覺得你還是之前木頭傀儡那樣,看上去更好。現在感覺很違和,就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在那裡裝大人。】
時稚迦:【……不。朕這樣就是最像父皇的,朕再也不要當木頭傀儡!】
系統125:【……好叭。你開心就好。】
時稚迦又挺了挺後背,掃視殿下群臣,注意到彈幕都在問最前面的三個人是誰。
而這三人正不動聲色的用餘光觀察着時稚迦身前懸浮着的透明的屏幕和上面的内容,神色莫名。
時稚迦目光從謝藏樓身上滑過,落在右手邊武官列隊最前面身材格外高大的人身上,給直播間的觀衆們介紹:
【這位是朕的小舅舅。】
季徽城正一邊警惕着屏幕和上面的内容,一邊和時稚迦一樣百無聊賴的等着殿試開始,聞言微微一僵。
時稚迦隔着垂在眼前的十二串旒珠打量着季徽城,目光落在對方那即便用高冠束起還可以看出來一些的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卷曲的黑發上,蓦的生出些許親切感來,眼睛亮晶晶的:
【看!小舅舅的頭發和朕一樣是卷的!】
彈幕紛紛回應,十分熱鬧。
時稚迦打量着季徽城,歎息一聲,眸色微黯:
【朕的印象中,小舅舅常年駐紮在前線,應對北方外族政權的入侵,很是危險和辛苦,母後常常擔憂他。他很少回來的,朕子自小到大也沒見過幾面。】
季徽城神色微動,沒忍住看了坐在禦座之上的時稚迦一眼,又很快若無其事的收回。
他原本吊兒郎當的站着,此時默默收回霸道的踏出去挺遠的右腳,站直站正。
時稚迦看了眼彈幕上的内容,想了想,【他和朕的母後像不像?】
時稚迦努力的在季徽城的面容上找尋着母後的影子,可惜無果。
【朕也不知道。朕對父皇母後的面容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記憶裡母後應該是明豔的大美人,但小舅舅長相英武硬朗……】
時稚迦有些落寞,又有些失望的移開目光,卻忽然注意到就站在他身前不遠處的一個人,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那裡竟還有個人嗎?
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那人就站在丹陛之上,他的左前方,明明氣勢懾人,卻又很矛盾的幾乎無聲無息,沒什麼存在感,讓人很難注意到。
一襲黑衣,陰郁幽冷,臉色蒼白,腰佩一條細長的黑色劍鞘的長劍。
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此時此刻正默然打量着朝臣。
時稚迦緩了口氣,介紹道:
【這位是内侍省大長秋,領台城司提督,領樞密使,被尊稱為九千歲的風壬筠。】
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還是朕的幹爹。母後說的。】
風壬筠神色恍惚了一瞬,又很快恢複如常。
時稚迦能找到的關于此人的印象更多是在小時候,一邊回憶一邊緩緩道:
【他原本是母後居住的長秋宮的大長秋,似乎在朕還很小的時候經常跟在母後身後幫忙照顧朕,但如今過了十多年,再加上那時朕太小了,大多都模糊了。】
【後來此人漸漸被父皇賞識,不斷委以重任都做的很好。之後在父皇改革各項制度時,大長秋便成為了總領内侍省一切事務的官職,包括統領内衛。後來又領了新建的台城司的提督以及樞密院的樞密使,負責監察上下,以及刺探機密情報。因此就經常不知身在何處了。】
在風壬筠身上,時稚迦恍然又看到了小時候和父皇母後相處時的情景,默默低頭了片刻,移開目光,有些出神。
此時,在禮部的主持下,殿試開始了。
傅夜舒跟着貢士們一起進殿,坐下後,忍不住看向禦座上的人。
他之前從未見過在大朝會上端坐的時稚迦,如今對方模樣大變,高居禦座之上,十二旒通天冠下,讓人難以窺見全貌。
陌生又熟悉。
傅夜舒第一次意識到,平日裡可以那麼近距離接觸之人,在這紫極殿中,竟然給他一種端坐雲端高不可攀之感。
心裡複雜難明。
今日早上本來想去再囑咐時稚迦,要将他點為狀元的,沒想到時稚迦竟然與他擦肩而過,一點也不理睬他。
是還在生氣那日的事?
還是生氣生病的時候沒去看他?
正在傅夜舒想入非非之際,忽然感到一道不可忽視的目光,令他如芒刺背。
擡眸看去,正是站在丹陛之上,位于時稚迦左前方,一身黑衣面容冷淡眸如寒刃之人。
風壬筠。
傅夜舒咬牙回視了沒一會兒,終于頂不住,額頭沁出冷汗,默默低下頭檢查桌上的筆墨紙硯,手指有些發顫,汗流浃背。
良久,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消失,傅夜舒忍不住松了口氣。
但轉瞬,眼神又變冷,握緊拳頭。
那高居禦座之人,是自己滅族仇人之子,自己要利用和複仇的對象。
不一會兒,考官宣布試題,正式開始答題。
此時此刻,大殿上十分安靜肅穆。
時稚迦回過神,看了殿下正在作答的傅夜舒,有些期待一會兒證據上來之後對方一切努力和野心都付諸東流的氣急敗壞的模樣。
但等待的時間有些漫長和無聊,時稚迦的目光終于又落回了直播屏幕上,而後微微歪頭蹙眉。
一大片一大片的感歎号飛快滑過,過了好一會兒,時稚迦才知道這些彈幕的原因——觀衆們都在為攝政王的容貌尖叫。
過了好一會兒,時稚迦忍不住道:【你們明明昨天晚上才說我是最好看的。】
飛快滑動的彈幕空白了一會兒。
良久,新的彈幕不斷湧現:
【不一樣不一樣。】
【是不一樣的美。】
【我都喜歡。】
【乖,姐姐獎勵你一個小蛋糕,這次不要賣錢了哦。慢慢吃,姐姐先欣賞欣賞攝政王這個大帥哥!】
【來,姐姐獎勵你一杯奶茶,乖啊~你最好看~嗷嗷嗷這個攝政王,絕絕子!】
【這就是古代真正的頂級貴族嗎?這雍容華貴的氣度,這氣定神閑的姿态,見識了見識了!】
……
……
……
時稚迦抿唇:【……】
眼看着彈幕源源不絕,以及多出的好多可以直接領取的零食和各種各樣的飲料玩具,時稚迦斜着眼睛瞥了站在左手邊文臣隊列第一位的謝藏樓,好一會兒才道:
【朕過幾年一定比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