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在那裡望着黑乎乎的房頂發呆的時稚迦,欲言又止,卻終究沒說什麼。
之前,陛下和太皇太後祖孫情深,跟着太皇太後住在永禾宮,不許長秋大人派人過來。雖然内侍省和台城司在此處也有些眼線,但近不了陛下的身邊。隻知道太皇太後對陛下十分嚴格,各個方面的嚴格,卻沒想到親眼看到過後,竟是這般光景。
這已經不是嚴格了,甚至也不是嚴苛,而是虐待的程度了。
簡未之在心底小本本上記上好幾筆,準備回去彙報給長秋大人。
時稚迦癱坐在椅子上,坐沒坐相,又調整了幾個姿勢,終于找到了個最舒服的,胳膊搭在扶手上,喃喃道:
【朕隐約記得,攝政王他們三人再過不久就會提出讓朕搬出永禾宮,去住昭明宮。但太皇太後不願意,還因此生病了,拉着朕的手哭訴不願意讓朕搬出去,隻有朕在她身邊她才放心,否則怕那三人加害于朕。】
時稚迦扯了扯唇,露出一抹略帶諷刺的苦笑:
【朕信了。且那時朕十分孺慕這位相依為命的皇祖母。
他們三人和朕與皇祖母拉扯一番,一年多才後朕才搬出去,後來也沒住多久。
那現在既然他們三個都重生了,作為父皇臨終前的托孤重臣,又知道後續的發展,難道不應該現在就将朕救出火坑嗎?】
時稚迦發揮昏君本色,像個小無賴似的倒打一耙後,喃喃道:
【朕且等着他們。希望他們這次動作快點。隻要他們提出來,朕為了不崩人設,隻微微表現一下對太皇太後的不舍,就馬不停蹄的跟他們走。】
125安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時稚迦疲憊的閉上眼睛。
很快,飯菜上來了,時稚迦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起身移步蓼風軒,在桌邊落座。
此時桌子上擺放着幾道看上去顔色鮮嫩漂亮,一看就讓人有食欲的簡單家常小菜:
涼拌面,皮蛋豆腐,醋溜豆芽,酸辣土豆絲,糖蒜、蘿蔔條、拌香椿、涼拌時蔬拼盤,一碗香噴噴的香米飯。
時稚迦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筷子落在皮蛋豆腐上,一臉疑惑好奇的放進嘴裡,繼而睜大眼睛。
“好吃!味道好像有點怪怪的,但是……”他又夾了一塊皮蛋和豆腐混合在一起放入口中,眼睛微眯,滿是驚豔,“這是什麼?簡單清爽開胃又好吃。朕都沒吃過,不,好像小時候吃過,好好吃~”
簡未之忍不住背過身偷偷抹了下眼淚,回身站在時稚迦身側給他一一介紹。
時稚迦大開眼界,每道菜都令人口舌生津,風卷殘雲的吃了個肚滾溜圓,滿足的喟歎一聲,眼睛亮晶晶的,痛快極了。
“太好吃了!”
“晚上還吃這些!”
簡未之欣慰又滿足的微笑應諾。
吃飽喝足之後,時稚迦心滿意足,放松下來,回到寝殿,囑咐簡未之在晚飯之前不要打擾他,便自己從裡面插上門栓,躺倒床上。
剛合眼躺一會,外面就傳來一陣喧鬧。
好像是時如寒的聲音。
然而很快喧鬧就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陣往外去的腳步聲。
似乎是燕玖甯安排人将鬧事的拖出去處理了。
原本有些煩躁的時稚迦十分滿意。
他開心的在床上打了個滾。
不過,他猜想時如寒這次被堵了回去,一會兒肯定會找太皇太後過來。
怕到時自己會忍不住出去讓燕玖甯将人都拖下去殺了,時稚迦幹脆躲進暗道,往禁苑而去,眼不見心不煩。
來到禁苑,時稚迦溜達了一會兒消了消食,就爬到一棵大樹上,将自己藏在樹冠之中,點開直播間的系統商城,仔細研究起來。
研究完,他靠在大樹樹幹上,眺望遠方,放空腦袋發呆,一直到用晚膳的時候才回到玉燭殿。
這時,玉燭殿中燈火通明,還增加了許多奢華的擺設。時稚迦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亮堂的這麼耀眼的玉燭殿,新奇不已,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沒一會兒,簡未之過來說飯菜已經備好。時稚迦來到蓼風軒,發現蓼風軒也大變樣了。換了嶄新的家具和雅緻又奢華的裝飾品,還放了盆景花卉等。宮燈的燈光暖黃又溫馨,滿目綠色的植物,舒心又有食欲。
飯菜已經上來了,除了中午吃着覺得好吃的飯菜外,又加了幾道熱菜。
時稚迦吃的滿足極了。
整個晚膳的時間外面都格外安靜,沒人來打擾。時稚迦吃完飯,問了下今日的情況。聽完燕玖甯的彙報,時稚迦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也明白了一個他早該明白的事——
太皇太後的權力完全來自于他。
歸功于父皇在位時集權的舉措,作為皇帝,他的權力其實是毋庸置疑的。
而太皇太後的外戚家族又被父皇打壓過好幾輪,已經沒有什麼實力了。
因此,太皇太後都是從小時候開始就假裝對他慈愛,利用他對她的親情和孺慕之情,将他拿捏在手心,才擁有了這麼大的權力。
換言之,如果他不給,那太皇太後就毫無辦法,這也是父皇當年打壓外戚的目的。
恍然大悟的同時,時稚迦不由更為前世的自己感到可悲可笑。
他竟然會害怕一位權力完全來自于他的人,連行走坐卧,衣食住行都不敢有絲毫違背,活的如同一個傀儡木偶,有時候,還期待、奢望讓别人來救他。
明明自主的權力就在他的手裡,這座皇宮根本就是屬于他的,隻要他願意,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理論上沒有能掣肘他權力之人。
就像今日,他隻随手一點,就有燕玖甯和簡未之随侍身側,不用他出面就替他把什麼事都辦了。
父皇英明神武!
時稚迦高興了一下,又有些沮喪。
可如今明白這件事也有點晚了。
三位大佬也重生了,他還是要有些顧忌,不能太偏離前世的自己。
如果要維持前世自己的情況,那他現在沒有理由突然對太皇太後沒有親情了。
就連今天殿試上發瘋般的對傅夜舒做的那些事,他現在也要找個說的過去的按照前世自己的性格和行為能解釋的通的理由才行。
他想了想,可以用生傅夜舒的氣,不帶他出去玩發脾氣,私怨作祟。
但總覺得還差點意思。
唉!
真是發瘋一時爽,找補火葬場。
算了,不想了。
由内侍們悉心伺候着洗了個熱水澡,擦幹頭發,換上柔軟的寝衣,時稚迦回到換了新的柔軟被褥的床上,抱着軟枕打了個滾,合上眼睛。
簡未之輕輕熄了燭火,帶着内侍們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夜半三更,整座玉燭殿寂靜無聲。
忽然,125道:【你還沒睡嗎?】
時稚迦不知何時,已經由剛躺在床上時的舒展狀态,變為整個人側着身面對着牆蜷縮成一團,睜着眼睛看着牆面,呼吸清淺。
過了好久,時稚迦才弱不可聞道:【嗯。】
125沉默片刻,忽然,帳中一陣微光閃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時稚迦的枕邊。
時稚迦眨眨眼,看向那裡。
一點螢火亮起,漂浮向上,借着這點懸浮于半空的螢火,時稚迦看清了枕邊的東西。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