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稚迦回到宮中的時候,六部重臣已經在神龍殿候命。
雖然宮裡各處仍舊井井有條,但還是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直播間的觀衆們處于懵圈之中,時稚迦亦然。
他回宮後隻回寝殿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匆匆來到神龍殿,此時,除了六部重臣以外,風壬筠和驚聞這個消息從京郊大營趕過來的季徽城都在。
風壬筠正在淡定的看着一本奏折,季徽城正背着手不斷的來回踱步,見到時稚迦進來,往時稚迦的方向走了兩步,看了看自己大外甥的臉色,又頓住腳步。
時稚迦直接掃了眼六部重臣和欲言又止的季徽城,最終目光落在風壬筠身上。
他走上前,似乎終于有點繃不住臉上的表情了,輕輕拽了拽風壬筠的衣袖:“幹爹,發生了什麼?”
風壬筠合上奏折,交給了時稚迦。
時稚迦接過來,深吸一口氣,才打開。
這是謝藏樓寫的奏折,裡面條分縷析的寫明了關于他在台城的一切權力的交接,清楚明了,又萬分妥當。說時稚迦已經弱冠之年,可以親政了,作為輔政大臣,他完成了先帝的托付,回西南做自己的鎮南王,幫時稚迦鎮守西南邊境。
最後還送上了對時稚迦的祝福。
時稚迦咬牙啟齒,反複看了好幾遍,才從字裡行間發現能這麼穩妥又不被人察覺的交接權力,謝藏樓已經準備至少一年了。
就在此時,一名内侍匆匆趕來,上前道:“陛下,鎮南王府隻留下幾名侍衛和老仆,閉門謝客。”
時稚迦“啪”的合上奏折,深吸一口氣,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笑了:“鎮南王良苦用心,朕受用了。”
話落,命衆人繼續忙,便大步離開了。
一路匆匆在神龍殿出來,時稚迦感覺自己有點喘不過氣來,腳步極快的往太液池畔走。
天陰沉沉的,剛走到一半,便下起大雪來。
時稚迦感覺手腳冰涼,心火卻越燒越旺,身後姜常侍趕來,給他披上狐裘,時稚迦腳步不停,步履匆匆。
來到湖邊,他讓所有人都退後,才望着湖面,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白雪紛紛揚揚,幕天席地。
125:【回去吧,這裡太冷,别生病了。】
彈幕:【就是就是,不氣,我們不氣】【王爺怎麼這樣,說走就走了,一點也不給人心理準備】【太突然了】【現在怎麼辦,要不要下道聖旨讓王爺回來啊?】【王爺太不夠意思了,好歹告别一下】……
時稚迦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很快變成了一個雪人。
季徽城和風壬筠在不遠處,看着湖邊那道身影。
“老謝不夠意思,怎麼不聲不響的弄了這麼一出,還不告而别。”
季徽城手裡拿着那封奏折,撓撓頭。
随着時稚迦成年,他有些擔憂作為攝政王的謝藏樓不願意交權,朝堂中也有很多勢力蠢蠢欲動,雖然他相信謝藏樓的人品,但謝藏樓周圍的那些人怎麼想,謝藏樓能不能彈壓住這些心思活泛的人就不好說了。
如今謝藏樓這麼幹脆的交了權,一點迹象也沒有,快刀斬亂麻的直接回了西南,不僅沒給鎮南王府和朝廷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絲毫準備的時間,也着實把他也給打蒙了。
他看向時稚迦:”我去看看那孩子。”
風壬筠擡手攔住他:“讓他一個人冷靜冷靜。”
良久,雪人時稚迦才重重的閉上眼睛,又倏然睜開,落滿雪的眼睫之下,那雙眼睛仿佛有火苗在往外冒。
【哼,走就走。】
【走了就别回來!】
話落,重重的轉身,走向等在遠處的衆人。
台城的天,變了。
朝廷及民間議論紛紛,都在熱烈讨論着這一事件,整座台城沸沸揚揚,猜測着小皇帝親政後朝局會有什麼變化,許多人更是想趁着新舊勢力交替蠢蠢欲動。
半個月後,時稚迦端坐在神龍殿的主位。
謝藏樓剛走的那幾日時稚迦對驟然變化的日常還覺得有點不習慣。但現在,他坐在這裡,淡定着批閱着手頭的奏折。
事實證明,謝藏樓這麼長時間的教導卓有成效,起碼奏折沒白看,經史子集也沒白學。
被謝藏樓精心挑選出來的六部重臣也很得用,整個朝廷在謝藏樓離開後運行的仍舊十分絲滑。
隻要時稚迦自己不作死,學那些史書上親政的皇帝懷疑這些六部重臣都和謝藏樓有聯系,從而排除異己建立自己的親信來取代這些人,那朝政就不會有什麼震蕩。
但史書證明,大多數親政的皇帝做不到這一點。
因此,整個朝野都在等待着即将到來的風暴。
反而是位于這個風暴中心的在神龍殿忙碌的重臣們,在提心吊膽了一陣子之後,完全放下了心,開始看那些蠢蠢欲動的家夥們粉墨登場上演各種跳梁小醜的戲碼,卻連時稚迦的一個眼神都換不來。
在觀察了一陣之後,他們發現,剛剛親政的這位小皇帝,并不是沒有明白那些想要投效想要獻上忠誠之人的目的,而是根本沒有這個心思,甚至還将彈劾他們的折子批完交給他們處理,讓他們明晃晃的知道哪些人準備搞他們,也是默許他們打擊報複。
幾位重臣吃了大大的定心丸,更加努力的幹活。
忙碌之餘,吏部尚書用那雙精光内斂的眼睛看了眼坐在主位的時稚迦。
這位他們看着長大的皇帝陛下,坐在那裡越發的像鎮南王,并不是那種多疑之輩,而且延續了王爺的做事風格,每日裡隻來一會兒,便繼續回去忙自己的,給他們充分的權力。
看着認真批閱奏折的時稚迦,這位重臣露出了舒心慈愛的笑容。
決定再多多給陛下選拔培養可靠賢能的人才。
謝藏樓還政一個月後,時稚迦在校場裡練習射箭。
射完一支,他抽出一支長箭,挽弓搭箭,目光瞄準靶心,卻遲遲沒有射出,半晌,他問身旁的簡常侍:“那厮如今走到哪裡了?”
簡常侍:“回陛下,王爺已經到了西南鎮南王府。”
刷——
長箭飛射,帶着騰騰殺氣,正中靶心。
簡常侍默默後退了一步。
又過兩日。
時稚迦:“那厮在作甚。”
簡常侍:“王爺邀請周邊外族到王府,敲打。”
又三日。
時稚迦:“那厮近況。”
姜常侍:“王爺巡視了西南邊境,滅了一部偷偷侵占西南土地的外族,并占領了對方的土地,如今在那裡整頓,安排人手管理。”
……
“王爺在整頓軍紀。”
“王爺正帶人沿着大山剿滅他不在西南的這些年占山為王的土匪,保境安民,順便練兵。”
“王爺正在帶人清理河道,治理洪水。”
“西南這兩天下雪了,王爺正帶人清理積雪,救災。”
天氣漸暖,早晨,時稚迦練完一篇大字:“那厮呢?”
簡常侍:“開春了,王爺正在主持耕種。”
時稚迦用力,字迹力透紙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