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探不到這人的深淺,但總歸不是她這個境界能硬打一番的,聽他此言,眨了眨眼,随之笑起來:“……前輩相邀,晚輩為何不敢?”
“這條小靈蛇也敢一道去嗎?”男子指了指盤在她手上的天翡靈蛇。
“嘶嘶——”翠翠不認同地支起腦袋,别小瞧它啊!
男子見狀,笑意更深,叮囑一句:“那好,注意調息。”
“界,起。”
水處逢春,得見萬物生長。
雙眼一閉一睜之間,三人一蛇便入了這水聲潺潺的春日盛景之内。
祁桑從最開始的不适中反應過來,修者界藏之内,竟能有如此多的盎然生息,與外界無異。
小橋流水,青柳河堤,煙雨船舫……不像她自己的界中,除了懸在頂上的天竅,就隻剩下光秃秃一片。
那人引着他們往前走,路上閑談:“某自認為修為不差,在隐蔽一術上的造詣也尚可,實在好奇小友是如何發現我的。”
“聲音,以及風分明停了,山岚卻還在動。”祁桑回,“前輩故意留下三處破綻,我隻察覺到兩處。”
修者的一切皆取自天地,與天地靈氣進行溝通,就算隐藏再好,也無法繞過靈智未開化的蟲獸。
它們感知到靈力威壓,自然不敢出聲。
“不不不,三處之一還有一處在某自己身上,若我不肯現身一見,這世上無人能發現,兩位小友不必妄自菲薄。”他又問,“那又為何笃定我不會傷你們?”
“這個也很簡單。前輩是否在幾個時辰前教訓過幾個魔族?”祁桑慢慢道,“前輩出手時的靈力起伏,被晚輩感知到一絲異樣。出手那人并未傷及他們性命,但下手卻不輕,怎麼着也該躺上十天半月的。有置對方于死地的實力,卻隻是打成重傷,該是為了給對方一個教訓。既然這樣,前輩怎麼可能對我們出手?”
男子微微挑眉,從自己的靈力之中捉來一絲鮮紅的餘火,撚在手指間,一點一點搓滅,感歎一聲:“息岚的無明隙火,躍時斷空,還真是教人防不勝防。不錯,我出手正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
他招呼兩人在石亭子裡落座,這會兒才想起要自報家門,雲淡風輕道:“鄙人林見深,現任浮生殿大神官。”
祁桑意外:“浮生殿的大神官?!”
“……原來前輩來自人間皇城。”晏淮鶴想起浮生殿的來曆。
人間浮生殿,為夏佑朝的開國明君永安帝所建,設神官打理。
後來,景和帝拜第一任神官為帝師,自此便成了傳統,浮生殿就由曆代人皇來供奉。
浮生殿所列十三位神官皆是乘易巅峰境以上的修者,其中的大神官更是水劫巅峰境修為。
而且年紀嘛——少說也是祁衿望那一輩的人,算老老老前輩。
祁桑輕咳一聲,将試探的心思壓下,恭敬問:“您是為那位殿下而來?”那位被茯萼劫持的人皇之女。
“長樂素來愛玩鬧,便将計就計被這些人捉住,說是想來妖界一觀。”林見深仿佛這是什麼小打小鬧的小事,語氣随和,全無緊張的氛圍,“鄙人說服不了她,是以隻能聽之任之。”
“……”祁桑半信半疑,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用什麼大道理說服一個幾千歲的大能?她不太相信。
林見深猜出她心中所想,淡笑風生道:“長樂說,有大神官在,妖界無一人能動她。鄙人思來想去,除去早些年還未失蹤的妖王沉鑒,這話确實無錯。”
“……”祁桑聽完,不知該以何種表情面對這位看起來不太正經的老前輩,但他也确确實實有這個實力自信。
妖荒之中能有水劫境修為,不是妖君便是有名有姓的大妖。不論為了什麼,對人皇之女出手,都是有損天運、危及性命的大禍事,實在得不償失。
祁桑不确定地問:“前輩便如此笃定不會出現什麼‘萬一’?”身為大神官,行事不可能如此随意吧?
“是啊,要是有萬一呢。”林見深姿态懶懶散散,他一手支着頭,笑道,“所以,二位入了局,而某也現身一見了。合作,共謀之。”
晏淮鶴唇角微抿,蹙眉道:“前輩此話何意?”
“妖荒如今暗潮湧動,已非我千年前到訪過的地方,‘九餮鲲座’必有一亂。”
林見深頓了頓,接着道:“有人需要人皇氣運,但做什麼,我并不清楚。是以,某雖在長樂身上下過一咒術,保她性命無虞,可終究有所顧慮。”
“前輩如此說,想必除去保護長樂公主之外,還有其他更為重要的事要做吧?”祁桑推測問。
長樂公主身上既然有林見深前輩所下咒印,那麼從人間到妖荒這一路上,林見深都暗地跟在長樂公主身側,不可能丢了行蹤。可他卻遲遲沒有行動,水劫境修為何時需要顧慮這麼多了?
就算公主玩鬧不肯離去,也不該是被茯萼押着走的情況。
談及此事,林見深勉強嚴肅了些,點頭:“猜得不錯。我來妖荒主要是——為了查一查近幾年在人間猖狂的‘人傀’一案。”
人傀,正是之前由玉京仙宗移交給朝來庭負責的要案,此事如今該是晏樂與慕叙甯負責。
祁桑不解:“可這事不是由朝來庭——”
“但朝來庭的兩位少庭主,一位常居魔界,不識人間疾苦;一位出身妖荒,恐有徇私之嫌。對陛下而言,她的子民自該由人族來護,這案子也得由浮生殿調查出來龍去脈才行。”
妖荒那位少庭主,祁桑不認識。但晏樂為人如何,她還不清楚嗎?不識人間疾苦,這成見未免太大。
祁桑長長呼了口氣,安靜聽着。
林見深又道:“更何況,朝來庭上上下下,也僅庭主一人修為勉強過得去,其餘的,落在此案中太過危險。”
“那麼說,前輩是查到什麼了麼?”晏淮鶴順着他的話追問。
林見深微微颔首:“長樂此刻已在那珑明谷中,有一位火劫境修為者試圖破壞我下的那道咒印,當然失敗了。至于一切的關鍵嘛,便在明日的‘九餮鲲座’之中,隻需靜等時機來臨。”
他頓了頓,臉上沒有絲毫羞怯之意,大大方方道:“可還有一件事頗為棘手——某雖修為不差,但仗勢欺人奪取請柬的事是萬萬做不出來的,實在有損神官名望——是以,隻能靠兩位小友了。”
“……”
“……”
祁桑挑眉,為老不尊就不會有損神官威望了?
“‘九餮鲲座’的主人沒給浮生殿遞請柬?”
“自然沒有。”
怪不得林前輩會現身一見,原來有求于他們兩個人。
要是直說,祁桑還不會覺得有什麼,但這彎彎繞繞,試探來試探去的,太耗費精力了。
她打算讨個利息。
祁桑斟酌道,臉上露出些許難色:“前輩,您的難處,我和師兄自然是能理解,但我們兩個若是遇上乘易境修為之人,是無論如何也打不赢的。”
“……小友,有什麼條件,但說無妨。”林見深聽懂她的言外之意,直言問。
祁桑笑着,毫不客氣:“此事難成,但若有浮生殿供奉的神器‘方天十印’,晚輩也不是不能拿命闖上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