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的一年四季都如春天，氣候溫和，空氣質量良好，夜晚能難得看見一片閃爍的星群。梁意剛上大一時，下了晚自習無意中擡頭望天，身邊是聒噪問他吃什麼的曲英，而他的眼裡隻有墨色夜空中懸挂着的北鬥七星。

那時候在想什麼呢。

梁意一邊分神想，一邊往耳朵裡塞耳機，下意識擡眼朝萬丈高空處望，彎月如鈎，星群依舊。他偶爾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看看天看看星，似乎想讓自己變得惬意點。

結果風沒有，輕快的腳步也沒有，隻有星星靜靜跟随。梁意斂下眉眼，快步走出老城區，搭車十五分鐘就是相約的地點，他有些遲到了。

抵達江成路附近的夜市時已經晚上十一點，燒烤味叫賣聲充斥着整條街道，小攤前的燈牌五顔六色，重度散光讓梁意看什麼都一閃一閃。他把口罩往上一提，眯着眼找到熟悉的店面，在人來人往中找到曲英的位置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曲英回頭，一個留着妹妹頭的口罩帥哥正對着他彎眼。這個距離近到他能看清對方孔雀翎般漂亮而長的眼睫毛在輕輕掃着琥珀色的眼睛，白熾燈打在頭頂，臉龐聖潔，跟周圍人簡直不是一個圖層，一個晃神誤認為對方是天使。

直到天使坐到他的對方，曲英才回過神。他佯裝不适的咳嗽兩聲，沒話找話的說：“除了羊肉串，還有雞胗和脆骨各十串，東海大蝦也點了十個，你喜歡的小羊排還要等會才上。今天生意有點好，嗯，有點好。”

“你發财了？”餐桌面有免費的衛生紙，梁意摘下口罩放進口袋，抽出幾張擦擦桌面，瞥了眼因長期熬夜而眼下青黑的好友問道，垂眸回了幾條消息就把手機放在了一旁。

“不算吧。”曲英撓了撓頭，本就雜亂的發型更加抽象，有點小英俊的底子也被糟蹋的蕩然無存，“接了個小國單子，剛打完結賬，這不馬上就想請你吃一頓。”

說完打開手機相冊裡的截圖給梁意看。

梁意前傾身體，微微眯眼仔細去看圖上的英雄，他既驚訝又為好友開心，“大熱門啊，好厲害。”

熱門英雄的戰力榜競争激烈，不拉出一個絕對的分數很容易被偷榜。

“當然，104段天才打野可不是吹出來的。”曲英眉毛上揚，笑的很是有成就感，明明很累，眼睛卻是亮晶晶的，“你看巅峰榜了沒，這周的榜五就是我打的。這單太急了，要打到兩萬才能穩榜，哥們兒熬好幾個通宵給他補排位分，巅峰分更是幹到2500。”

曲英換了個姿勢，胳膊肘抵在桌子上，神神秘秘的說：“你猜哪個職業經理找到我了。”

“哪個？”

“Red的螢火！”

梁意豎了豎大拇指，問他，“那你去打職業嗎？”

“傻子才去。”

激情逝去，曲英吃了兩串羊肉才回答。他拿着鐵簽豎在兩人中間搖了搖，語重心長的告訴梁意：“小梁，你切記，沒有天賦的人打職業是自尋死路，有點天賦的進入職業圈子會被一群天才淹沒。我隻是僥幸打到了職業門檻，真正的職業比我厲害多了。”

“這樣。”梁意應到，他接觸這個遊戲到今年十月周年慶才算兩年，對職業的概念很模糊。

“而且我都多大了，在職業賽場都算大齡選手該退役了。”曲英擺了擺手，他在梁意來之前就喝了好幾瓶啤酒，這會又開了瓶養樂多給梁意滿上，自己舉起杯中的啤酒說：“今夜，不醉不歸。”

玻璃杯相撞，橙黃色的液體濺出幾滴，清脆的聲響恍若回到第一次宿舍聚會，當時曲英也是如此貼心，看他喝不慣酒水，打趣笑着給他拿了瓶草莓養樂多。

梁意抿了一口，安靜沉默的看着痛飲的好友。

周圍喧鬧聲不絕于耳，身邊時常有走動的客人，他們很快的來，很快的走，或笑或鬧，都是結伴成群。就像流星，它們會路過無數顆單獨的零星，最後隻會留下星軌。

“我過段時間可能，要去電子廠打工了。”曲英打斷了梁意的神遊，眼圈周圍是已然分不清是否熬夜造成的紅腫，眼神飄忽沒有聚焦。他停頓了一會，蓦得一笑，“開玩笑，是去我爸媽給安排的一個公司當社畜，說什麼讓我人模人樣點。”

“你知道因為什麼嗎？”

曲英并不需要回答，他隻是需要傾訴，需要把心裡一直壓抑的郁結都發洩出來，于是梁意隻是象征性的“嗯？”了聲。

“他們讓我去相親，我去了，人女孩子問我有什麼特長，我說我打王者榮耀特厲害，能帶她躺赢，然後她說我神經病。”曲英說。他剝着蝦，不忘給蝦線挑出來，幹幹淨淨了再遞給梁意。

梁意觀察着曲英的表情，見隻是皺了皺眉才放心吃東西。

有個既安靜又養眼的觀衆可不容易，曲英接着說，“我給我爸媽這樣說了結果，他們也罵我神經病，草。”

梁意沒忍住彎了彎嘴角。

曲英剝了好幾個，突然憤憤的把蝦殼用力扔在桌面上，“我才二十一！怎麼就輪落到相親了！”

“老大不是說了嗎，你看着就像能談好幾個的渣男，結果一個女孩子都沒領到家裡，着急呗。”梁意淺聲細語的說。小羊排終于上了，他夾起咬了一口，是幸福的味道。

“你們懂什麼。”曲英眼睛在梁意白淨的臉上瞟了眼，又瞟了眼，忍不住說，“小七你最近直播怎麼樣？”

梁意想了想，誠實的說：“今晚好點，有人刷禮物，還排到了職業選手。”

曲英對職業選手比較感興趣，問道：“哦？誰啊？”

梁意凝眉沉思，“……隻記得彈幕說節奏很大了。”

“節奏大的選手有很多啊。”曲英說，他伸手撩了撩梁意的劉海，轉問道，“小七，你頭發是不是又長了？都快看不見眼睛了。”

“可能吧……”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淺粉色櫻花發卡，梁意熟稔的把額前的碎發夾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