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前方開路的人是靳一夢。忽然間,他“嗯”了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一蓬暗銀色流光就驟然噴/射/了出去。他将手中的弱光手電轉過去,冷光亮處,隻見一條土黃/色的蛇影在地上彈動、扭曲和盤絞。這條蛇的頭頂被/插/入了一柄固定式戰術刀,直至沒柄地将蛇頭釘在一截粗糙堅/硬的闆狀根上。
“蘇門答臘噴毒眼鏡蛇。”李/明夜認出了這條蛇的種類。
這條劇毒的眼鏡蛇顯然對自己的處境感到非常憤怒,所以它的脖子膨/脹/得極大,并竭盡所能地想要把自己的腦袋拔/出來。靳一夢走過去,毫不費力地把它前半截腦袋連同毒牙一起踩成了肉泥,方才俯身拔/出了刀。即使失去了頭顱,蛇身仍然像是油鍋裡的泥鳅一般彈跳,用全身上下的所有神/經節抗/議生命的逝去。
他正準備走人,又想起李/明夜在迷霧山脈中吃蛇肉時興高采烈的模樣,遂問了一句:“寶貝兒你餓不?”
“現在還不餓。”
文森特忍不住吐槽道:“你們這些中/國人怎麼什麼都吃?”
“爺問你了嗎?邊兒呆着去。”靳一夢輕哼了一聲,索性把這條蛇的腦袋擰下,拎起蛇身,打算等它全身的神/經都死透了以後丢到個人儲物空間裡。野生動物身上通常有很多寄生蟲,所以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還是需要仔細處理之後才能下肚。隻剩下/身/體的蘇門答臘噴毒眼鏡蛇很不忿自己所受到的待遇,所以它垂死掙紮地纏繞上了靳一夢的手臂。
文森特也不知道想到什麼,臉色瞬間就綠了:“靳,請你務必要誠實地告訴我,我有沒有在你那裡吃到過貓肉?”
靳一夢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逗一把文森特,正在他要開口的時候,文森特忽然很是憂郁地歎了一口氣:“算了,我已經不想知道了。無知的人最幸福,我甯願繼續做一個無知而幸福的人。”
李/明夜終于忍不住樂了。她刻意惡心文森特:“其實我一直想嘗一嘗狼蛛。我聽說亞馬遜土人會把狼蛛用樹葉包住,然後放在火上烤熟,熟透的狼蛛身上的剛毛可以被很輕/松地拍落,土人就會撬開狼蛛的殼把它們吃掉……哥,你要是看到大型捕鳥蛛就幫我逮一隻。”
“沒問題。”
“……路易斯,夠了。”文森特顯然不是很能接受這個話題。
“說起這個……我在柬埔寨吃過烤蜘蛛和油炸蠍子,味道介于螃蟹和溏心蛋之間吧。”靳一夢一邊在前方開路,一邊在團隊頻道裡添油加醋。
——兩個中/國人用他們百無禁忌的飲食習慣殘酷地洗禮了文森特的世界觀,文森特到最後放出豪言,宣稱自己再也不會去靳一夢那裡蹭飯了。不過事實證明,貿然立這種FLAG最終都是會被打臉的,在本次曆練結束之後,文森特硬是堅持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用“英雄不問出處”這句中/國俗語成功地說服了自己不要糾結食物的原材料,并再度坐到了靳一夢的餐桌前。不過這都是後話,在此略過不提。
……
一線晨曦的微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茂/密樹葉,徐徐投射在了地上。晨起鳥雀的鳴叫在高處響起,清澈的嗓音像細碎的金子,悠長地劃過林梢。雨停了,草葉垂下晶瑩剔透的水珠,地面上的水窪在偶爾映下的陽光中閃閃發亮。
叢林在晨光中逐漸變得稀疏了起來,倒伏/在地的斷枝殘木顯示出人類活動的軌迹。附近的樹木上開始出現雲豹的爪痕,一些低矮處的樹皮則顯得極為光滑,這是有皮糙肉厚的大型動物常常在此處蹭癢的緣故。
靳一夢停住了腳步。他扭頭看向李/明夜:“哎呀,媳婦……”
李/明夜看他神色,瞬間了然了。她翻出了一對鄙視的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洛帕人的聚居地沒有統/一的建築形态——因為他們的建築思路隻取決于天然血蘭花田附近的地貌。從衛星照片上來看,剛達伊姆部落的聚居地呈環形結構,最外一環是被砍伐推平的空地,第二環是一些類似巴布亞新幾内亞叢林原始人修建的人工高腳樹屋,這就是他們的瞭望塔,這一環區域存在地面建築,應該是獸欄。第三環是一些樹冠非常豐厚的大樹,我想他們應該直接将房子建築在這些樹木之間,因為這些樹木之間有纜繩橋互相串聯。最核心的部分是他們的地面廣/場,廣/場的正中間是他們的神廟,所有被洛帕人占據的血蘭花田都在他們的神廟中接受供奉。”
從李/明夜的話中可以看出,剛達伊姆部落的洛帕人建築乃是以血蘭花田為核心,一重重向外圍擴散的。外圍的崗哨與住宅嚴絲合縫地将他們奉為神迹的血蘭花保護了起來。高層的居住環境不僅可以使他們在潮/濕悶熱的雨林中減少蚊蟲的侵擾,更是讓這群以遠程攻擊為主的洛帕人能夠最大化的發揮出自己的優勢。
“空地?不會吧。”靳一夢很是頭疼地歎了口氣。
.
事實證明,靳一夢這口氣沒白歎。
三人小心翼翼、屏息靜氣地接近剛達伊姆部落的駐地。十分幸/運的是,剛達伊姆族的洛帕人似乎沒有早鍛煉的習慣,所以他們也是輕/松接近了駐地邊緣,并挑選了一棵樹爬了上去。這是一棵被絞殺植物與藤本植物纏繞得奄奄一息的大榕樹,在殘酷美麗、生機旺/盛的原始叢林中,弱肉強食的法則在植物之間也是适用的。
透過茂/密的葉冠,便可以清晰地看見剛達伊姆部落的面貌。
隻見一片茫茫蔽地、才沒人膝的草野之後,赫然是一圈離地足有二十多米高的高腳樹屋。這些樹屋的屋頂呈人字形,皆是鋪設着曬幹的棕黃/色枯草,樹屋之間用纜繩橋互相連接,每一間樹屋上都高高地挂着一些木牌,木牌上用異常鮮豔的顔色描繪出了各色詭異原始的圖騰。從樹屋的窗口可以看見幾個洛帕青年正抱着弓箭,頭一點一點地打盹。這是值夜的崗哨。
而在地面上,卻多是一些形似馬廄牛圈的木質建築,這些建築看起來就是剛達伊姆部落的獸欄了,隻不過它們比通常意義上的獸欄要高大許多。此刻可以遠遠看見那些獸欄中都是空落落的,隻有寥寥無幾的一些變異生物。獸欄旁豎/立着幾個火盆,有一個膚色黧黑、上身赤/裸、隻在下/身穿了一件簡陋草裙,卻配有諸多羽毛與石頭飾品的洛帕女人正懶洋洋地往火盆中添加一些似乎是枯草的東西。有袅袅的青煙從火盆中升騰而起,變幻着身姿,緩緩溶解在晨曦的微光裡。
在獸欄之後,便是幾株枝繁葉茂的參天巨榕。或許是因為接近了締造生命之奇迹的血蘭花的緣故,這些巨樹生長得皆是異常高大,至少有五六十米高,其枝葉之繁盛、枝幹之縱橫,當真有一種遮天蔽日、獨木成林的輝煌威嚴。在這些樹木掩映間,可以看見有造型輕巧的樹屋與平台猶如鳥/巢般星星點點地散落,高低錯落的纜橋與藤梯将它們連接在一起。再往後理應是神廟,但這些巨榕過于雄偉宏大,故而從此處難以繼續窺視。
榕樹的支撐性并不太強,所以一些樹杈下方皆是豎/立着高而韌密的粗/壯木樁,這些木樁與榕樹垂墜在地的氣生根、龐大蔓延的抓地闆根共同撐起了洛帕人的奇思妙想。眼前的景象呈現出一種原始的單純與粗糙的精美,仿佛天然的奇峰異巒和湖泊山川。人的巧思與自然的威嚴完美地融為一體,呈現出一種回歸本源的赤子氣息,蓬勃而甯靜。
金紅色的朝/陽一片片地鍍過濃翠的樹葉,猶如情人最濃情蜜/意、細緻耐心的吻,溫柔而緩慢地喚/醒了剛達伊姆部落的清晨。
隐約的人聲逐漸響起,黝/黑的身影開始活躍。寬廣的叢林邊際走出幾隻身形矯健的碩/大雲豹,這些屬于夜晚的獵人慵懶地甩着尾巴爬上了樹,似乎打算找個地方睡覺,渡過百無聊賴的白晝。
在李/明夜的望遠鏡視界裡,一頭身形龐大的雲豹叼着一隻長鼻猴的後頸,鋒利的爪子與強悍靈活的軀體使它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一間樹屋前。它剛剛垂頭把獵物放在樹杈上,樹屋那單薄的簾門就被撩/開了,一個洛帕族孩童探出了頭,飽滿若一顆黑葡萄的臉蛋上洋溢着惺忪的笑容。這個孩童正要撲上去與雲豹玩耍,卻被這巨獸用一隻前掌十分娴熟且萬分嫌棄地抵住了臉。雲豹以一種大型貓科動物特有的傲慢将這個孩童推到了自己帶回的獵物跟前,然後牛逼哄哄地走進了樹屋,通體上下散發出一種“老/子養你”的強悍氣場……
此時又有幾個洛帕人打開獸欄,這些獸欄中均是一些個頭較小的變異巨犀(跟攻城時的巨犀相比較),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家夥住的是單間。這幾個洛帕人看起來都比較年長,他們背上背着弓箭,十分有經驗地驅使着變異巨犀走進叢林中。
三人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就目前看到的景象來看,留守部落的洛帕人确實大多是老弱婦孺,變異生物的數量也十分稀少,且與獸潮中見到的變異生物有所差距——簡單地說,倘若獸潮中的變異生物幾乎都是八/九階的兇獸,那麼留在部落中的變異生物最多也不會超過六階。
這樣的力量雖然也是極為強悍且與三人多寡懸殊,但嚴格來說,依然是無法徹底打消這三人搞事的企圖的——搞事和全殲完全是兩回事,就像當初的靳一夢單人長/槍,同樣敢于伏擊半獸人聯合部落一樣。
命運團隊這三人都是屬于惡/棍中非常出類拔萃的人物,可謂是一肚子燒殺搶掠,滿腦子男盜女娼。若是沒有一兩個傳/奇生物或是滿身神裝的首領級土著人物坐鎮,誰都攔不住他們動一些趁火時打劫、渾水中摸魚、油鍋裡撈/錢的蠢動心思。
“要不我們換棵能看到神廟的樹,或者先去把那些犀牛給滅了?”文森特提議道。
“先看一看神廟。我可不想突然冒出一個像瑞達加斯特那樣讨人厭的老東西,到時候搞出一堆變形金剛來追殺我們。”李/明夜曾在河谷城中被傀儡樹人一巴掌拍出一缸血,實在是心有餘悸。
三人正準備全方位地觀察剛達伊姆部族的情況,靳一夢忽然“哎”了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另外二人也順着他看的方向看過去,卻見原來是剛達伊姆部落最外環的空地上似乎矗立着什麼東西,隻是被瞭望塔的高腳所遮擋,故而無法看清。
三人很快便悄無聲息地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結果見到的場景卻是讓他們都有些驚異。
——那是三具光溜溜的屍體,它們被綁縛在木樁上,輝煌的朝/陽給它們鍍上了一層融化的金。
這三具屍體似乎經過了特殊處理,因為它們看起來又枯又瘦,在雨林的雨季環境中竟然都沒有腐爛,無端端令人想起了沙漠中風幹的臘肉。它們幹硬的肌肉繃緊在骨骼上,面容痛苦扭曲得仿佛在臨死前還掙紮哀嚎了一萬年,張大的口/中露/出幹枯的牙龈,黑/洞/洞的喉/嚨似乎随時能發出凄厲不甘的呐喊。
根據它們旺/盛的體/毛、偏淺的膚色和高大的骨架可以看出,它們應該不是東南亞人種,想來這是瞭望者基/地的工作人員。
這三具屍體猶如稻草人一般矗立在大庭廣衆之下,身前還有一些殘留的篝火痕迹。由此也可以推算出來,對于這三個人的處理結果是公開透/明的,甚至有可能連處理過程也是,那會是一場興高采烈、氣氛喧嚣的集/會。落帕人在歡慶,而他們在死亡,或者說洛帕人在歡慶他們的死亡……這兩者并不矛盾。
其實命運團隊的三人都可以說是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人物,文森特是一個手下命/案無數的連環殺手,靳李二人姑且不提在原生宇宙中的經曆,哪怕是在中土大/陸中,見過的死人恐怕都得以噸計算了。但或許是因為被剛達伊姆部落清晨的溫馨氣氛所感染的緣故,他們乍然見到這三具死狀凄厲的屍體,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們死多久了?”文森特皺起了眉。他不是很喜歡這種刻意殘/忍的殺/人方式。
“這種屍體光用看的怎麼可能看得出來?按理來說,這個氣候……普通屍體半個來月就白骨化了吧。奇了怪了,屍體旁邊連個蒼蠅都沒有,他們帶毒?”
“他們旁邊有與獸欄附近一模一樣的火盆,看起來裡面燃/燒的是驅蟲的草藥,洛帕人不希望蟲子吃掉這些屍體。”李/明夜忽然說道,“有一個人的下巴是擡起的狀态,你們看他的下巴已經被烤焦了,這是在提煉屍油。我見過鬥獸場地攤上的出/售的屍油,最貴的屍油取自特殊生辰八字的土著,而且必須在他們還活着的時候燒烤他們的下巴進行活/體提煉。這是東南亞黑巫術中極為珍貴的施法材料,當然其它暗黑系法術也可以用這種屍油來增幅威力。”
靳一夢嫌惡地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屍油,這玩意兒在他原生宇宙中的泰國賣得大街小巷都是……而且基本都是騙人的假貨。
“真惡心。”文森特也啐了一口。
然而更加惡心的還在後頭。在三人忽然變得有些驚悚的注視中,有一具屍體忽然很輕微地動彈了一下……這絕對不是外力引起的,因為他們都能看見那幹硬的肌肉在自發性地艱難抽/動。
“這他/媽還是個活人?!”
“這應該并不是我們通常所說的‘活人’了吧。”李/明夜道,“隻能說他們的靈魂或許依然被某種巫術手段禁/锢在肉/體之中而已,洛帕人希望他們長久地品嘗死亡的痛苦,這是一種刑罰。在原始部落中,浪費食物是一件可能性很低的事情,尤其洛帕人需要馴養很多變異生物,他們的食物耗費量是很大的。就算巨犀是可以放牧的植食性動物、黑熊和人類都是不挑食的雜食性動物,但是他們的雲豹坐騎可是吃肉的。我想一般情況下,洛帕人就算本着人道主/義對這三個人蘊含的大量蛋白質和脂肪視而不見,應該也不會拒絕在煉完油後把他們喂雲豹——要知道這些雲豹甚至需要自己在夜間捕獵來維持生計,如果我有這樣的老闆,我早就自炒鱿魚了。根據篝火的痕迹來看,這三人被這樣炮制的時間不會太久遠,可能就在這次獸潮之前。這三個人應該是洛帕人鼓舞士氣的犧/牲/品,甚至有可能是獸潮引發的直接原因。可惜哪怕我們難得大發善心把他們救下來,他們應該也不能說話了,不過洛帕人可以說話,所以我們依然能驗證這個推測,我想這會對主線任務有幫助。哥,我記得你很擅長說服人?”
“沒問題。那這三個人就甭救了,一會兒爺找機會給他們一個解脫……有人過來了。”
此時隻見一個洛帕人拎着一個獸皮袋子走了過來,他走到了火盆旁邊,打開獸皮袋子,開始往火盆中添加幹枯的草藥。這名洛帕人是一個老年男性,他全身幾乎赤/裸,黧黑粗糙的皮膚上溝壑遍布,這是光陰荏苒與惡劣環境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洛帕人的衣着通常很是簡陋,但卻極其喜歡各色花裡胡哨的裝飾物品,這老頭的身上就有一些刺青和裝飾物——比如手臂上慘白的獸骨臂環,被拉得長長的耳/垂上也墜着色彩漂亮的石環,胸前更是挂着一些由重重獸牙組成的項鍊。而在這些獸牙項鍊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動着淡淡的藍光……
三人仔細看了一會兒,終于确認這藍光來自于一枚不起眼的戒指。這枚戒指毫無疑問是文明社/會中才會出現的工藝品,戒指上還鑲嵌着一顆不起眼的水滴狀鑽石,偶爾有陽光投射其上,便脈脈流動出一撇異樣璀璨的火彩。
從眼下的情景可以很清楚地推測出來,這三個倒黴鬼被扒成了光豬,可見他們的個人物品應該是一起完蛋了。但這個老頭兒似是中/飽私/囊,貪污了一枚不起眼的戒指……這枚戒指隐蔽在一堆獸牙項鍊中,确實是令人很難察覺的。
通常情況下,這種意味着鬥獸場評級的特殊顔色隻意味着兩個可能——裝備道具,或者任務物品!
“這應該是遺物任務吧。”文森特微微眯起了眼睛。鬥獸場中确實會經常出現這種性質的支線任務,流程也非常簡單——獲得某個死者的遺物,然後交還給生者。
遺物任務這種瑣碎的小任務向來不怎麼讨人喜歡,尤其這個任務物品還是淺藍色的。但這是一個出現在和平模式下的支線任務……
李/明夜深吸了一口氣。
“搞定它。”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