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場9第七章
阿斯戈納鎮外的小山坡上,一隻龐大如小船的黑白葫蘆驟然出現。葫蘆表面奇光流轉,美妙炫目,形成了無數符/咒陣法,依稀間,似乎構成了一棵枝繁葉茂之古樹的形象。
葫蘆往外一倒,兩道身影從中躍出,其一英俊潇灑、放/蕩不羁,俊美臉龐上始終挂着一絲似笑非笑的懶散神情,而另一人則是眉清目秀、一身正氣的少年。這二人正是于思遊和謝修遠,他們受王不離指派,前來協助命運團隊救回牽扯進邪神降臨事/件中的團員。
于謝二人本想根據兩塊龍形玉玦之間的聯/系,直接降臨至另一塊龍形玉玦的所在地,可惜追溯失敗了——原因并不難推測,考慮到當下情況,最大可能就是持有者将另一塊玉玦塞/進了個人儲物空間裡——因此他們索性選擇了同一個“渡世之舟”,前往先前三人的同一目的地,在原空間坐标直接降臨。與此同時,另一塊玉玦持有者的行為能在一定程度上反饋出他們的狀況和意圖,這也意味着作為支援的二人必須得心領神會,提早做出打算……“心領神會”一向是個高難度的技術活兒,但真武堂顯然不會缺乏富有閱曆的聰明人。
于思遊見謝修遠正在摸索葫蘆表面的機/關,趕緊開口打斷,“等等啊和尚,你先别把渡世之舟送回去,我們一會兒應該還要用。”他走到葫蘆側面,在其表面敲了一下,一塊龍形玉玦當即從葫蘆壁上掉落,被他順手揣進兜裡。
謝修遠見狀自是了然,遂擡起手來,将那小船般大小的黑白葫蘆攫入随身法寶之中。“OK,你别錯過科蒂那邊的消息。”他的目光落向不遠處的城鎮,微微皺眉,露/出一絲凝重之色,“這……污/穢的感覺很重啊!”
在凡俗之人的眼中,那不過是一座月光下的市鎮。市鎮三面環山,河流環繞,規模不小,卻也不大。這裡的建築大多是三四層的高度,沒有真正現代城市那種令人目不暇接的繁華,卻也是風光優美。一棟棟精緻漂亮的紅頂歐式建築極具人文氣息,排列得錯落有緻,好像直接從明信片中截取出來的一樣。市鎮的最高建築是教/堂的鐘樓,那峭拔的尖頂直指天穹,墨藍色的屋頂塗抹着冷月的銀霜。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令人一眼望去就聯想到“度假”、“休閑”一類詞彙的可愛城鎮,然而在謝修遠眼中,那兒卻充斥着漆黑的污/穢氣息。這污/穢是如此的濃郁,好像毒氣般逼人,熏得他不由眯起眼,甚至感到些許刺痛……他幾乎看不清城鎮在物質世界中的模樣。“阿彌陀佛。”破戒僧不由低語。
恰在此時,異變陡生。“殺/人者!”一聲雷霆般的怒吼響起。緊接着,巨響隆隆,塵煙陣陣,隻見那教/堂周圍陡然升起無數慘白骨骼。那骨骼形如一根根巨人的肋骨,驟然的拔地而起,好像花/苞般合攏,将整個教/堂包裹于骨骼的保護之中。慘白骨骼之間,血肉飛快地生長與填充……短短數秒之内,小鎮裡便多了一大團骨肉之繭。那樣的猙獰恐怖,好像來自于噩夢之底,卻是以守護的姿态。
二人對視一眼,迅速往那骨肉之繭的所在地趕去,不多時便抵達。不出意外的,他們看見一個人站在骨肉之繭外,強壯而挺拔的身影猶如磐石般沉穩,懷抱一柄光輝巨劍,正是岡恩·弗朗索瓦茲。
“晚上好。”岡恩對二人颔首緻意,“詹姆大人和文森特先行前往希爾山莊,那裡應該處于亞空間之中,我暫時與他們失去了聯/系。詹姆大人之前叮囑我轉告:你們若是過來,可以直接去找他。”
于思遊“嗯”了一聲,掏出龍形玉玦亮了亮,随即潇灑地将其一抛,又收入兜裡,“不急,他現在應該還不需要我們過去。”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血肉之繭上,“這兒又是怎麼回事?”
岡恩歎了口氣,隐有不忍之意:“這隻魔怪是這所教/堂的神父,名叫法爾科,是上神會在這所城鎮的負責人。”他頓了頓,話語恢複了平靜,“今天傍晚,黑夜突然降臨,這所城鎮與外界的所有聯/系被切斷,電/話無法接通,靈性無法交互。法爾科神父察覺異樣,為保護居民,同時又不至于引發/騷/亂,隻能通/過廣播釋放聖言,命令聽者趕來教/堂。這條廣播吸引了不少居民,他将那些居民收/容在教/堂之中,在他心裡,教/堂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實并不是?”于思遊問道。
“顯而易見。”岡恩點點頭,“在烈度較低的異常事/件中,教/堂無疑是安全的,但這次的事/件不一樣。法爾科神父告訴我,教/堂中的幸存者隻有少數出現了肉/體上的異變,他已經将那些變異者處理了,但當我詢問那些幸存者的精神是否遭受污染時,他避而不答,于是我提出想要進教/堂看一看。你們都知道,因為絕地天通,莉莉絲并不在這個世界,所以她的污染首先将會作用于精神層面上,直到污染過多,凡人脆弱的精神體無法承載,才會凸顯于肉/體,産生種種異變。我告訴法爾科神父,如果有人深受污染,即将異變,那我能給與解脫……”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骨肉之繭,“于是他就變成了這樣。”
真武堂二人也擡頭打量那骨肉之繭,一時默然無言。
“我無法打斷他的變異,在他變異完成之後,也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岡恩平靜地說道。說到這裡,他蓦地出劍。華光一閃而過,那骨肉之繭表面驟然劈/開一道十來米長的裂口——然而那裂口旋即以令人眼花缭亂的速度愈合了。隻一眨眼功夫,骨肉之繭恢複如初,在普通人眼中,方才那一劍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我猜測,這是因為我其實并不想傷害他……我敬佩他的為人,同情他的遭遇,被他的頑強所打動,所以我的攻擊失去了威力。”他頓了頓,又道:“詹姆大人警告過我,不要對受污染者産生任何情緒,以免被他們從心靈層面上趁虛而入。很遺憾,我沒有聽從他的告誡。”
于思遊想起那名血族大宗師傳來的資料,對當下情況有了一絲明悟。即使深受污染,化身為魔,心中的最大願望依然隻是守護嗎?他歎了口氣,想起莉莉絲疑似愚者的化身,不由對那位聖主的詭秘與恐怖有了更鮮明的認知。
這就是欲/望的力量。
“既然如此,你告訴我們這些幹嘛?”于思遊抱怨道。話音未落,他蓦地擡手,掌心爆出刺目的光華,似天外飛星般激/射而出——那似乎是一道劍光,隻是超乎尋常的快,令人看不清蹤迹,一閃之後旋即消沒。“這下好了,我也拿他沒辦法了。”他放下手,十分郁悶地盯着那看起來絲毫無損的骨肉之繭。
“無妨,放着不管就行。我有告訴王/道長,希望上神會的人帶着法相級的聖物來淨化這座城鎮,他們應該會聽從這個建議。”岡恩看起來也不甚在意,“這樣一來,那些肉/體上還未出現異變的幸存者應該也能以人類的面貌繼續生活下去……唔,或許會有一些後遺症,比如虔誠純粹的信/仰。但對這個世界的土著而言,成為正神的虔信者也是一樁好事,至少正神對人類并不抱有多少惡意,而虔誠的正神信/仰也能讓他們在遇到異常事/件時更加安全。”從某種意義上,所謂的“淨化”與“污染”其實是一回事,隻是前者來自正神,後者來自邪神罷了。
“最好不要這樣做。”于思遊說道,“你剛才說,血族在傍晚時隔絕了城鎮與外界的聯/系?”
“對。我猜測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抓/捕卡翠娜……”岡恩說到這裡已經了悟,他的神情迅速陰沉下來。
——衆所周知的一件事:在當前情況下,邪神的降臨儀式必須隐秘進行,否則勢必遭受正神勢力的打擊。比如宗/教局和王不離會請神降臨,又比如上神會能請來法相級的聖物。換而言之,不論那約克伯爵是如何得知了降臨儀式之事,至少在血族的計劃中,除非降臨已經完成,否則他們絕不可能主動曝光才是。
——在這樣的前提下,使一個城鎮“消失”絕不是小事,會使他們的曝光概率大大增加。血族既然已經一不做二/不休到決定令一整個城鎮“消失”,那他們為何又将這個“消失”的城鎮放了出來,使他們能夠輕易進入?
“他們的主要計劃應該已經完成,現在隻需要略微拖延,放出這個城鎮是為了吸引上神會的注意。”岡恩迅速作出判斷,同時瞟了一眼任務完成進度,發現竟然已經降低至28%了。“這是一個區域突發任務,它既然在這片區域觸發,就一定能在這片區域完成。詹姆大人已經去了希爾山莊,但為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得排查其他區域。”他的目光又轉向那骨肉之繭,有些遲疑。很顯然,這座城鎮雖然尚未肅/清,但目前最大的異常,恐怕就是這座教/堂了……
.
“混沌王庭”并非簡單的物理存在,甚至的,亦并非通俗意義上的物理建築。當然,此時那神靈宮殿般的“混沌王庭”乃是其本相,其由來應該是源于這遠古神國的真正締造者,即古神莉莉絲。
在正常情況下,每個生靈看到的“混沌王庭”都是不同的,皆是指向他們心中的欲念所系。比如好欲者能看到酒池肉林,求知者看到知識殿堂,好權者心中的“混沌王庭”當然是至高無上的皇宮,好财者則能看到堆積如海的珍寶……甚至的,假如一名虔信者來到“混沌王庭”,他就能看到天國。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并非由人心變化而來的虛假幻象,而是切切實實的真/實。倘若有個财迷誤入混沌王庭,并且竟然不死,甚至成功跑了出來,那他所見到的莉莉絲與帶出的金銀珠寶也都是真/實的,前者是貨真價實的古神,後者亦不會随他的離開而消失。
這是有翔實案例證明的事實。上神會諸多分會的庫房/中不乏奇珍異寶,比如精美璀璨的鑽石與輝煌燦爛的黃金,還有人所能想象最完美的珍珠與各色寶石,它們做成的飾品光耀了曆/史的長河與黑/暗的庫房……而它們之所以會被儲存在上神會裡,并加上重重枷鎖和封印,當然是有原因的。它們有兩個共同點:第一,環繞它們發生的事/件不僅非常不美好,還極其的頻繁,不能簡單地以“人性之惡”來解釋;第二,經追根溯源,它們最初都來自于血族。
這就是欲/望的力量——欲/望是生靈所做出一切行為之源動力,它是生靈創造真/實的一切前提。換而言之,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混沌王庭”,隻要心有欲/望之生靈不滅,那“混沌王庭”自然就會投影萬界,億萬王庭皆是真/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跟李/明夜在這個宇宙中借助扶木達成的“無處不在”其實是頗為相似的。當李/明夜借助扶木遨遊萬界時,她能夠同時出現在這萬界宇宙中的每一個角落,莉莉絲也是如此。這就是高位格神靈的特殊之處,他們俯視這個宇宙,就像俯視無數張重疊的紙一樣。然而如此強大的莉莉絲,竟然會在這個宇宙裡陷入沉睡,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在靳一夢(尼德霍格)看來,原因十分的簡單和明确:她怕公孫軒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