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殷是範國相推出來打頭陣的主戰力,可他不是一人作戰,也有官員站出來支持他與褚之彥方辯論。到最後傅殷說道:“我聽聞褚三公子今年已将近十七,那管事亦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時常聽聞有老奴仗着資曆欺幼主,如此說來,褚三公子被蒙蔽也不是不能理解了。”他面上慨歎,一副“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模樣,氣得褚之彥的臉直接黑沉如水了。
他看似退了一步,實則嘲諷拉滿。
褚宗铉都快十七了還是“幼主”,還被手底下侍奉了他多年的老仆欺瞞,除了蠢還有其他的解釋麼?這是明晃晃的嘲諷,可偏偏褚之彥還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來。
斯文人罵人就是好聽,一個髒字都不帶的。好些人差點憋不住笑,急忙扭過頭去把笑憋回去,否則殿前失儀就不好了。
百裡漾聽得樂了,對傅殷的好感上來了,覺得是個可造之材。傅殷穿着一身玄色的官服筆直立在殿上,對所有加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坦然以待,寬大的袍服襯得他的身形有些單薄,宛若一截不屈不撓的青竹。
争辯到這裡已然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褚之彥敢甩鍋給仆役自然是有底氣在的。那仆役是褚氏的下人,褚之彥手裡捏着身契,可以決定仆役的生死。百裡漾這邊并沒有來得及将有關的仆役收押,傅殷也是臨時受命,手裡頭并沒有由褚氏仆役簽字畫押的供詞,這才給了褚之彥機會。
時間來不及。從百裡漾知道此事到今日在廷議上爆出來不過三日,他們也是在搶時間。也是褚之彥不知道自己的蠢兒子幹的好事,一旦他知道,以這老東西的手段,早就處理得幹幹淨淨的了,甚至完全可以把褚宗铉撇得幹幹淨淨。
百裡漾也知道拿着這件事并不能将褚之彥如何,但他要借着這件事殺一隻“雞”,褚宗铉現在就是這隻“雞”,他要以此警告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朝廷的授田誰都别想動。
接下來就是議罪處置了。
褚之彥雖然不知情,可兒子是他的,那管事也是他褚氏的仆人,一個“教子無方”、“禦下不力”的失察之罪是跑不掉了,百裡漾罰了他三年的俸祿,并讓他在家中閉門思過兩月。褚宗铉踩踏傷人是事實,但他沒有官職在身,罰杖責四十,不準以金相贖,并倍償受傷百姓損失。其餘那些與褚宗铉一起胡作非為的,處罰差不多,隻是沒有褚宗铉嚴重。不過,有這樣的“案底”在身,這些人的人名聲是壞了,往後要想做官可就難了。
這個結果達到了百裡漾的預期,他滿意了,問了一句“還有何事要奏”,見無人應聲後,痛快地令侍人宣布退廷了。
廷議結束後,範國相被百裡漾宣召,他身後還跟着傅殷。
“汝有捷才,方才卿在廷上的辯論很是精彩。”百裡漾對着傅殷誇贊道。今日傅殷用他的表現向百裡漾證明了自己,也成功地讓百裡漾記住了他。
傅殷面容染上喜色,卻不失沉穩,叩謝道:“謝大王誇獎,臣傅殷愧不敢當。”
“卿不必謙虛。”百裡漾對傅殷很有好感,連着問了他好些問題,得知傅殷出身平平,是郡國學出來為官的優秀學子後,更加歡喜了。
實在是這個時代對普通出身的人很不友好,階層之間幾乎沒有什麼流動性,這就意味着普通人要往上爬幾乎很難實現。前朝時,公卿高官被世家豪族所把持,普通人好不容易為官了,也隻能做些微末小官。到了衍朝,情況稍微好一些。高/祖皇帝在湛京設置了太學,各地也設有郡學,諸侯王國設立有郡國學,允許天下優秀學子進入學習。
這年頭知識的載體很多都是竹簡,紙張還沒有發明出來,絹帛更是貴重物,用來書寫的就更為珍罕了,而這些大多把持在那些傳承多年的世家豪族手裡,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衍朝創立前後,一些世家豪族被滅了,他們收藏的那些竹簡和絹帛就流到了百裡氏手裡,高/祖皇帝就用這些設立了太學、郡學。而當初為了響應朝廷的号召,那些存活下來的世家豪族也象征性地捐了一點出來,由此,各地的郡學和郡國學才能在各地上開花。
可即使是這樣也很難。哪怕開設了這些學校,能夠進去的大多也都是世家豪族的子弟,普通出身之人的數量少得可憐。且時間尚短,沒見什麼成效,衍朝的絕大部分官員基本還是那些出身世家豪族的人,寒門子弟都少見,可别說毫無家世優勢的一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