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女兒百裡澄,與皇帝數十年夫妻的皇後更能勘破他内心更深處的想法——皇帝希望百裡漾不來。而百裡漾不來向他訴苦追查此事就意味着自己放棄了追究幕後的兄弟們。這樣的百裡漾在皇帝的心裡無疑是一個識大體且寬容大度、友愛兄弟的好兒子。
皇帝會欣慰于百裡漾的懂事孝順,但他同時也會心疼他的這份懂事,因為這份懂事是建立在百裡漾委屈自己的前提之下的。慣愛哭鬧的孩子固然會引起注目,可懂事受委屈的孩子也令人心疼。皇帝會心疼百裡漾這個兒子,必然會在别的地方給予他補償。
這也是皇後敢于與皇帝“争執”的原因,皇帝這回理虧,因為他要為了自己的其他兒子而委屈皇後的兒子,自然就氣短了。
“這件事情,是咱們的兒子受委屈了。”良久,皇帝歎息一聲,上前攬住皇後的肩,将她攬入懷中。
皇後沒有掙紮,順從地靠入皇帝的懷裡。似乎是拭淚,皇後過一會兒就離開了,又恢複成了端莊威儀的一國之後。她軟了語氣道:“妾知陛下所慮皆為大局,實在怪不得陛下。陛下雖是五郎之父,卻更是天下之人的君父。孰輕孰重,我們都明白的。方才是妾失态了。”
皇後的态度不再強硬,皇帝心下松了一口氣,他向皇後說道:“後邊的事情我會處理,你隻管安心籌備五郎的婚事。我知道你一直盼着五郎成婚,我也在盼着。為人父母的,此生所願所盼不就是兒女成家立業麼?”
不說皇後,皇帝亦是在盼着百裡漾成婚生子的。他一直歎惋太子的子息不豐,可不能強求于太子,當下也隻能寄希望于五子了。
這邊氣氛融融,另一頭皇帝往椒房殿去的消息也傳到了周貴妃的耳中。周貴妃保養得宜的臉上免不了嫉恨,這幾日她派人去請皇帝,結果皇帝都推脫不來,轉過頭卻主動去了椒房殿。
周貴妃氣自然是氣的,但更多的卻是為兒子定安王囑托自己的事情而焦心。三日前定安王入宮尋她,說自己已與長夏王、山陽王一同請求陛下準他們觀完兄弟婚儀後再返回封地,可陛下遲遲沒有答複,沒說準也沒說不準。
定安王不好一直在皇帝面前請求此事,于是便想請母妃襄助,勸說皇帝。周貴妃自是應下,可那也要見到皇帝才行,去宣室殿的宮人往往也隻得了一個“陛下勤政無暇,請貴妃自便”的答複回來。
“明日再去請罷。”周貴妃并不氣餒,兒子請托之事要緊,她總得想法子替兒子辦了。請一次、兩次、三次皇帝不來,她再去請,如此堅持下去,皇帝總不會一直不來的。
然而就在周貴妃籌謀着如何說動皇帝之時,卻突然傳來“噩耗”。皇帝先是定了江都王的婚期為八月初六,可還沒得各方有所反應,皇帝又定下了其餘諸侯王返回封地的限期即六月十五之前,算起來也就剩十幾日了。
消息一出,自然就有人歡喜有人愁。定安王在王宅乍聞此事驚得霍然起身,急問道:“怎會如此?!”
無人能回答他,這消息來得突如其然,其他人也猶在震驚之中尚未緩過神來。還是王國相率先回過神來,鎮定道:“大王宜速速入宮。”
此事他們事先沒有收到一點風聲,實在突然,恐怕是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變故促使皇帝做出了這般決定。王國相讓定安王入宮并非是直接去找皇帝,而是尋周貴妃打探緣由。
“國相說的是。”定安王也鎮定下來,還道,“前兩日骐兒說思念祖母,今日便帶他入宮拜望母妃。”
看到定安王已有成算,底下人頗為心安,認為事情總該還有轉圜的餘地。王國相更沉穩老道,面上雖不顯,心下卻微沉,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揮之不去。
如王國相所預感的那樣,定安王入宮尋周貴妃打探得到的結果并不好,周貴妃亦是突然得知的消息,正驚怒不已時,兒子定安王就上門來問了。
周貴妃擰着帕子,面上滿是不解,語氣也不禁透出幾分煩躁,“我亦不知為何陛下突然如此決斷,那日你來托我之後,幾次三番去請陛下,皆是被拒。”
“那宮中最近可有什麼異常發生?”定安王又連忙問道。他所說的“異常”顯然并不是明顯可見的,而是發生在細微之處不易被人發覺且有可能影響皇帝做出決斷的。
被兒子這麼一問,周貴妃便陷入了沉思,在腦海中細細地回憶搜尋曾被自己忽略的細節。見狀,定安王也按捺住焦急,耐心等待。
一刻鐘之後,周貴妃從回憶中抽離,在定安王期待的目光中搖搖頭,眼看着他眼裡的光滅掉。她按了按眉心,“這些時日陛下幾乎不往後宮來,我也無從試探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