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曹氏與顔漪母女兩人來雲山寺是由次子顔青梧陪同的。顔漪與江都王的婚期将近,未免有心人心生歹意或臨了生亂,出行護衛之事由親兄長負責是再好不過。曹氏也有意識地不使女兒與其他外男接觸,避免産生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她都如此小心防範了,沒想到亂子竟然出在了内部之中。
待母女兩人上了馬車且馬車走動一段之後,曹氏才問顔漪發生了何事。顔漪毫無隐瞞,将自己被顧晟開使人诓騙至榕樹那處以及之後的事情簡單說了,最後說道:“此事當去信讓阿爹知曉。”
“自然要讓他知曉。”曹氏重重拍了一下手邊的軟墊,怒道,“我自問往日待顧晟開不薄,他竟如此來害我的女兒,真真是養出了一個白眼狼。他此舉究竟想将你、将定國公府置于何地?”
曹氏乍聞聽此事,氣得胸中一陣翻騰,氣息都不穩了。
她丈夫一直憐惜胞妹嫁得不好,平日裡多有囑咐讓她多關照那母子二人。她也照做了,過往亦是真心實意地對顧晟開這個外甥好。而因為丈夫前些年曾經教習顧晟開武藝的緣故,他時常來國公府吃住,因此與女兒的接觸也頗多,兩人确實可以稱得上是一起長大。可他們從來隻讓兩人當一般的表兄妹相處,亦從未透露過一絲半點讓兩人親上加親的意圖。更何況,顔漪是她的女兒,她如何看不出女兒根本就對顧晟開無意,隻拿他當兄長看待。
曹氏不相信顧晟開會看不出來這些。長輩既無意,女兒對他也無男女之情,更何況如今女兒與江都王的婚事在即,在這種情況之下,即便顧晟開真的有心也該退回到自己兄長的位置上去,而不是私底下做出這種容易給她女兒乃至定國公府招禍的事情。
這哪裡是真心喜歡她女兒,這分明是要害她女兒。
“阿娘不必生氣,既已知道他用心不純,我們日後少與之往來便是。”顔漪想起顧晟開在榕樹下的“驚人之語”,驚吓之餘便是心生厭惡。她以前從未察覺到過顧晟開對她有那種心思,究竟是自己過于大意忽略了還是他太會僞裝了。
可不管怎麼說,顧晟開今日的作為着實是惹怒了她。他還買通了自己身邊親近的婢女,他是從何時開始買通的,豈不是說明自己此前的舉動與行蹤都可能會被這婢女出賣出去了?
思及此,顔漪眸色愈加冰冷。
“今後再不許他到家中來了,來便令人亂棍打出去。”曹氏餘怒未消,又問顔漪,“那背主的婢子在何處?”
顔漪回道:“在寺中時我已令人将她制住,待回府之後再處置。”
“你做的很好,此事不能聲張。”曹氏冷靜下來,去觀察女兒的反應,發現她并未因顧晟開的事情情緒上有多大的波動,甚至思緒清晰分明到如何妥善處理後續都安排好了,“她是你的婢女,又是自小跟着你的,該如何處置你自己看着辦吧。”
曹氏也是照顧到了女兒的心情,顔漪應了。
回到定國公府自己的院落之後,顔漪未曾休息,直接令人将編造消息诓騙她去與顧晟開見面的婢女帶至她面前。府中的仆婦辦事迅速,無需她等多久,一名被結實的麻繩捆住、口中塞了麻布的青衣婢女被扔到了庭院之中。
四周皆是可信之人,處置之事不必擔心洩露出去。
顔漪坐在廊檐下的圈椅上,看着庭院之中形容狼狽的婢女,心中除了被背叛的憤怒還有一些不解、難過交織着。
因為身份的緣故,從顔漪知事時開始曹氏就會挑選婢女放到她身邊供她使喚。她身邊的婢女不是一直不變的,有些人在她身邊沒有留多久就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有些人則留的時間長一些,眼前的這個婢女屬于後者,在她身邊待了将近十年的時間。而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在今日之前,顔漪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她所背叛。
“今日之事,你有什麼要解釋的麼?”顔漪掩下眼眸中的複雜,看向庭院之中一直癱倒在地上不說話的人。
婢女沒有動靜。仆婦見狀走過去抽掉了用來堵住她嘴的麻布,給她解綁,将人摁在地上跪着。她如今的模樣很狼狽,發髻淩亂,原本整潔幹淨的衣服也褶皺不堪,上面甚至東一塊西一塊的沾上了大片的污漬。從雲山寺被捆到押回府裡,沒有人對她用過刑,她也始終一言不發。
“在此之前,我從未懷疑過你。”顔漪見她不說話,忽然如此說道。
本來沉默如木泥人的婢女聽到這話,像是被激起了強烈反應,她掙紮着一個勁地朝地面磕頭,嘴裡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姑娘。奴婢做了背主之事,無論您要打要殺,婢子絕不會有半點怨言。”她一直在重複這句話,不停地磕頭謝罪,很快将額頭磕破了,腦門上的一片也被鮮血染紅了。
顔漪隻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變得更冷,看着婢女的目光也變得愈發冷淡,她示意仆婦阻止婢女磕頭的動作,直直看着她,“在這件事情裡,傷害我的不隻你一個人。我問你有何解釋,你不說,難道是想要一個人将整件事情承擔下來麼?”
婢女渾身僵滞,被仆婦掐捏着下巴強迫與顔漪對視的眼睛之中生出了驚恐,她想說話,可是被制住下颌控制不住嘴巴開合,隻能勉強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音。
見婢女如此表現,顔漪此前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驗證。大多數時候要買通一個人,不是用錢财就是以名利相誘,或者幹脆二者兼而有之。可她眼前的婢女卻是第三種情況——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