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鄒青如遭雷劈。

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知道了事情一半的真相，卻始終不知為何有人要拼了命地把他困在鬼市，找他的麻煩是為了什麼，如今知曉全部真相，人心的複雜與陰暗還是超出他的想象，把他擊了個粉碎。

鄒青仿佛渾身脫了力，失魂落魄：“這一切……難道就隻是因為我和他同名同姓嗎……？”

松草見他表情，心頭掠過一絲不忍，許悲風的面色卻很平靜：

“不錯。不過那老鄒青還是耍了不小的手段，不然以‘同名換命’之法來說，更好的人選應當是和他同名同姓，還要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才能更好地蒙騙過鬼差的眼睛。想必他選擇你，也是因為你更年輕，換來的壽命會更長。”

鄒青恍惚了好半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若非松草眼疾手快地攔住，他隻怕就要給他們兩個磕上幾個響頭：“求兩位恩人救我！方才出手，我就看出兩位恩人并非是尋常修仙者吧？也許兩位恩公會覺得我得寸進尺，但我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松草和許悲風對視一眼，見對方都沒有意見，松草道：“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鄒青：“我想讓兩位替我給我的家人帶句話，就說、就說……就說……”要說什麼呢？就算說了，讓家人知道他的情況，隻怕也是徒增煩惱吧！

鄒青：“還是……算了吧，我、我沒有什麼可說的……”

許悲風：“為什麼不說？蒙受了這麼大的冤屈，你是想就此投胎讓一切過去，讓你的仇人在這世上繼續吃香喝辣，還是一輩子在鬼市忍氣吞聲，受人切磨？為什麼不是奮起反抗，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說到最後，已是一字一頓，松草眼看着他的眸中燃起充滿戾氣的黑色烈火。

鄒青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少頃他突然抱頭哭了起來，像是要把長久以來的困苦都痛哭出來，哭的臉龐都扭曲了：“該怎麼反抗？我家人也不過是尋常人，可對面卻是高高在上的豪主，就算想要複仇，也不過是以卵擊石！我能怎麼辦呢？”

許悲風笑道：“不是還有我們嗎？”

鄒青擡起頭，表情有些滞澀地看着他們。

松草也緩緩點頭：“我們幫你，不就好了？”

鄒青愣了一會，洩洪般的眼淚刷地又流了下來，松草看到對方頭頂上的好感度急劇上升：“真的嗎？可是，對方勢大，會不會給兩位恩公帶來麻煩……”

許悲風笑道：“虱子多了不愁，我許悲風平生最不怕的就是麻煩。”

松草也莞爾一笑。

鄒青定下神來，将自己想告訴家人的話說了說，托松草和許悲風帶給他們，又道：“那就、麻煩兩位恩公了，我之後就在鬼市等着二位，但若是真的遇到什麼危險，恩公們也千萬不要勉強，棄車保卒最是重要，我、我已經淪落到此，最壞也不過是就此放棄今生恩仇，恩公卻不可出事。”

許悲風和松草詳細地記住了鄒青告訴他們的口信和他知道的消息，便與他分道揚镳了。

但在道别之前，許悲風注意到松草似有意而無意地碰了一下鄒青的胳膊。

長街無盡，走出了很遠，他們也還能感覺到目送他們的鄒青的視線，松草歪頭瞧了瞧許悲風，此人頭頂上還是沒有好感度，剛開始她每次看到就會不習慣，覺得少了一個判斷的依據，心中有些惶恐，現在卻好像已經開始習慣了：

“你還在生氣嗎？”

許悲風似是在思考着什麼，聞言微微一驚，才笑道：“我哪裡在生氣？”

松草盯着他看，少女的視線純粹又分明，把許悲風看得突然有些臉熱了，她一直沒有挪開視線，不得已之下許悲風先撇開了頭，躲避她過于認真的目光：“你因為鄒青的事，聯想起了自己吧。”

松草好奇地問：“在你落入地府的之前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說實話，松草在這之前對許悲風身上發生的事并沒有很真實的興趣，隻要略作了解，知道這件事與看不見許悲風的好感度無關就夠了。

但也許是他們來到鬼市之前同坐在姻緣樹上的習習微風，又或是他屢次爆發的狠戾中透出的悲怆與哀傷，她頭一次升起想要認真了解他的心思。

許悲風露出懶洋洋的笑容，卻敷衍了她的詢問：“不就是那些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差不多也該回狐谷了。”

他不說，松草反而更想知道了，但她學做人學了一年，也學會了些人的狡猾，當下也不追問，轉而道：“我們該怎麼回去？那個井口不是已經合上了嗎？”

許悲風：“合上了，再找一個井口不就行了？”

說的好有道理，松草一時竟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