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辦完長生的頭七葬禮,已不像剛得知長生死訊時那般難以接受。
“前輩,你就别和晚輩開玩笑了。我已經拿到無字書,問出了破解長生死劫的辦法……”
嶽吟的聲音漸漸輕下去,笑容慢慢凝固。
許久後,屠山哽咽的聲音響起:“多謝你,嶽吟。多謝你。長生知道你對他好,他泉下有知會開心的。”
玉簡依舊發着溫和明亮的光,嶽吟卻覺得渾身發冷,她想吐,卻吐出一口血。
十日前。她剛拿到無字書的時候。
為什麼……
為
什
麼。
結局明明不該是這樣。
她向玉簡抓去,缭繞的黑氣呼嘯着纏上,将手臂重重扯落,蔓延全身。這一刻,蟄伏許久的寂滅終于爆發。
嶽吟遁入黑暗,眼前詭異的浮光中,無數鬼影妖娆扭曲而過,留下男男女女的笑聲,如蛇般往嶽吟身上纏去。
冰涼非人的發和指尖拂過嶽吟眼前,裹緊了她。
“不……”嶽吟的臉在黑氣中若隐若現,下一刻就要被吞沒。
“滾開!”嶽吟仰天長嘯,屏障崩裂,如水紋路露出冰刃的寒光,劃開屏風外的身影向屋外沖去。
嶽吟雙目漆黑,一絲眼白也無,如鬼似魔般沖天而起。
一道殘影出現在屋外,霍淵望着被毀的後院,殘垣斷壁壓在坍塌的床上,已經沒了嶽吟的蹤迹。
剛才的聲音是嶽吟發出的,這裡沒有第三人的氣息,眼前這一切隻能是她造成的。
霍淵怔了怔,這才覺得自己對許多事情都一無所知:嶽吟是怎麼做到的?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嶽吟墨發狂舞,漆黑一片的眼珠在日光下分外邪惡,讓人看一眼便覺骨肉生寒。
她的氣息節節攀升,黑氣在體内與仙力攪成一團,撕扯着,擰結着。一路橫沖直撞,直接沖向大多是凡人聚居的小城的鐘樓。
在銅鐘的無數碎片和驚叫聲中,嶽吟如失了線的木偶,掉在小城的主道中間。
她左手小臂撐地,抓進土裡的手背青筋暴起,正試圖站起來。
透過淩亂的發絲,嶽吟看到一雙雙腳漸漸圍了過來,躊躇着向自己靠近。
“你沒事吧?”一個姑娘的聲音猶猶豫豫響起,一雙手伸了過來。
“多謝。”體内痛如烈火焚身,嶽吟看着那隻手,然後将自己的右手遞了過去。
右手被握住,她牽起嘴角,仰起臉擡眼看去。
善意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眼神卻猶如在白日見到厲鬼。嶽吟對面,所有人皆是魂飛魄散的神情。
“鬼啊!”那人撕心裂肺,竟然爆發無窮力量,将嶽吟甩得翻過身去,面朝天空。
濕漉漉的額發貼着額頭,沒有眼白、一片漆黑的眼珠暴露在日光下。
路旁一個賣甘蔗的小鋪,圍過來的老闆已經被吓得連連倒退。
“她是什麼?!”
“打跑她!”
人們害怕又強裝鎮定的叫嚷聲接連在嶽吟耳邊響起。下一刻,接二連三的甘蔗如驟雨狠狠落在身上。
修仙者比起凡人似乎無所不能,翻手雲覆手雨,但五感仍在,依然能感知痛意。
痛楚讓嶽吟被迫翻過身,一邊以手抵擋,一邊分辨城門方向,踉跄着朝城外逃去。
鮮血從她口中流出,蜿蜒而下,在身後留下一串淺淡的血色腳印。
嶽吟拼命地逃,直到小城外的荒野小路上,她踩中一塊石頭,就這麼驟然跌倒在地。
她暈了過去,蒼白的臉滿是汗水塵土,粘住縷縷發絲。體内黑氣眨眼消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蒼涼天際,一個黑點掠來,一個年輕人落在嶽吟身前,将她扶起。
“嶽吟?嶽吟醒醒!”年輕人利落幹淨的眉眼間滿是焦急疲倦,伸手輕輕撫過眼前沉靜脆弱的臉龐,将沙土草屑輕輕清理掉,眼中滿是痛楚。
他擡頭看了一眼周圍,抱起嶽吟向遠處的群山奔去。
金烏西沉,月光溫柔地探進山洞一角。僻靜山谷内,狹小的山洞中,年輕人正在給嶽吟療傷。
随着濃郁的仙力源源不斷湧入嶽吟體内,年輕人的臉色趨近透明。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雙目開阖間昏了過去,倒在嶽吟身後。
嶽吟猝然睜開眼,純黑邪氣的瞳仁迎着月光,漠然而安靜。她慢慢扭頭,看向昏過去的那道人影,緩緩一笑。
跪着緩緩轉身,清淩淩的月光留在她背後。衣衫輕動,嶽吟湊近了,邪氣的視線落在年輕人臉上,瑩白如玉的右手指尖碰上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