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見心檀急得冒汗,心裡猜到了幾分,便笑着說:“母親的美意我心領了,隻是哪裡就那樣嬌貴了,我成日也不過是得空讀讀書罷了,身子還吃得消的。”
晴蕪在一旁亦笑吟吟道:“正是呢,從前齊姨娘也總是給小姐每日煲些湯補,還費心費力地為小姐做了好些甜食,但小姐不比從前發育長身體的時候,一來少女都隻願身形纖細,當心發胖,二來每日進補多了又難免會犯困,反倒讓小姐難為呢。”
聽到齊氏的名字,高宥儀面上驟然冷了幾分,她鼻子裡哼了一聲,十分不悅道:
“說起這個齊姨娘,倒是個心思玲珑的,我進門第二日按規矩她是要來向我敬茶的,誰知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看着便沒什麼精神,沒坐一會就稱病告退了。”
齊霜兒盤算已久的扶正之路雞飛蛋打,還要對這位新婦面上恭謹,恐怕内心早已将一口銀牙咬碎,将自己和高宥儀暗罵了數千遍而不止。想必單是維系如今的平靜對她的性子而言便已是實屬不易了。
林栩笑道:“齊姨娘前些時日身子好像就一直不大爽利,前不久還因為貼身丫頭沾染了時疫,在廂房内靜養了好一陣子呢,想必是病根還未除去罷了。”
高宥儀皺起描摹精緻的黛眉,俨然一副覺得晦氣的神情。她擺擺手,“她既病着,又如何能侍奉好老爺?我看啊,就應該在房中好生養着,閉不出戶。别過了病氣再将大家夥傳染上。”
栀芫緊抿朱唇,極力想要忍住笑意。
高宥儀又在房中和林栩聊了一小會子話,便有門外的丫頭小聲通報,林甫下朝回來了。高宥儀一改方才神采飛揚的神色,圓潤的臉頰瞬時浮起一絲嬌色。
她嫁進來不過數日,卻也和林甫相敬如賓。林甫待人溫潤柔和,卻讓如此快人快語的直爽性子也能有如此嬌媚的一面。
林栩看在眼裡,溫然笑道,“既是父親回來,那母親便快過去看看吧。我這裡還有兩篇字帖,等描摹完了一并向父親母親請安。”
高宥儀頗有些羞赧的點點頭,便快步離去了。
栀芫望着高氏及丫鬟的身影在院落中漸行漸遠,直至不見,方才扭回頭含着笑意對林栩說:
“沒想到夫人如此豪氣之人,卻還能有這般小女兒情态,看來與老爺新婚燕爾,感情很是融洽呢。”
栀芫到底在林栩身邊不如晴蕪時間久,也不知道之前林栩對生母梁霜予的感情。晴蕪慌亂地瞧一眼林栩神情,隻擔心她感念起生母而心生不豫。
林栩卻隻是笑笑,站起身逗弄着窗柩前高高挂起的雕花鳥籠中的兩隻鹦鹉。
小紅和小灰都已經漸漸長大,性子也全然顯現出來。小灰一如從小的典緻,安穩沉靜,而小紅則比起雛鳥時更為聒噪,每天叽叽喳喳不停,是個話唠,頭上那撮紅毛也更為豔麗了。
“高宥儀性子有幾分傲氣,又生得快言快語。但天性淳正,也能為父親帶來撫慰與寬心。我自是開心的。”
話音才落,便聽得頭頂處的小紅尖着嗓子學舌:
“寬心——寬心——”
本已困倦的小灰原本微眯的眼睛閉得更緊了,像是不耐煩一般将整個頭埋進胸膛厚實光滑的羽毛中。
衆人皆被小紅和小灰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一時間殿内便歡笑此起彼伏而久久未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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洧龍江畔。
一架有些破敗的木舟順江而行,窦言洵身披鬥笠,慵懶半倚于船甲之上,旁側釣竿高垂,在泛起層層波瀾的江水中上下浮沉。
窦言洵卻沒有半點魚兒上鈎的欣喜,連看都不看那漣漪,反而一臉平靜的側身而卧。身上穿着的華貴錦緞也沾染了船甲之上的塵埃。
江波不遠處還有一隻扁舟,甲闆之上并無人影,内裡卻依稀有女子的嬌笑聲順着清波傳來。
偶有風拂動,江面之上亦泛起陣陣清波蕩漾,那扁舟便愈發随着水波動蕩搖擺起來。過了許久,内裡的動靜才漸漸與嬉笑聲一同隐入寂寥。
窦言舟整整衣衫,輕咳一聲,掀開簾子自舟内走出來。接近着有一紅衣女子曼身而出,面色微紅的跟在窦言舟身後。
窦言舟面上有春風得意般的俊朗,他一邊将微亂的衣襟擺正,一邊瞥了眼窦言洵小舟之上那杆擺動猛烈的釣竿,笑道:
“你一貫極愛海釣,以前更是能出海釣一整日的,怎的今日反而失了興緻,可是這洧龍江的小魚小蝦入不了二弟的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