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呢,她人呢!”
從未見過林栩如此生氣的栀芫吓了一跳,見她如今怒氣難消,一人又勸不住,當即便招呼着殿内其餘幾名侍立的小丫頭上來将林栩團團扶住。
栀芫苦聲哀泣:“小姐啊,您現在萬不能動了肝火,府醫說了您平日裡便極少安眠,身子已然虛弱,如今大病未愈,還請您千萬擔心下您自個兒的身體啊!”
殿内正亂作一團,卻聽得門外有丫鬟怯聲通報,隻說夫人聽聞林栩乍然醒轉,欣喜異常,這會便要過來了。
不多時,門簾便被掀開。高宥儀憂心忡忡地快步走進殿内,看見此時站在地上,終于清醒過來的林栩,當即便笑容滿面,止不住高興道:“可算是醒來了!你前兩日昏迷不醒,真叫人擔心壞了!”
她笑容還未落,卻見殿内氛圍十分奇怪。又瞧見林栩眼眶泛紅,而身邊的丫鬟婢子皆是面露難色,急忙憂聲問道:
“這好不容易才醒轉,難道不是高興還來不及麼?怎麼這好端端的一幫子人,瞧着都是一副受了氣的模樣,這究竟是怎麼了?”
林栩看着面露心疼的高宥儀,張了張口,還未想好措辭,眼中的淚卻終于是再也忍不住,順着她的面龐滑落下來。她再顧不得許多,滿腹的委屈和痛苦再也藏不住,于是猛然撲進了這位繼母的懷中,泣不成聲。
高氏被林栩這樣的突兀行徑唬了一跳,當即便慌了神,隻得将懷中的那個清瘦的哭成淚人兒的女孩抱得更緊了些。
她從未做過母親,更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一時也有些慌了手腳,隻敢小心翼翼地輕拍林栩瘦削的肩頭,柔聲安慰道:“栩兒,這到底是怎麼了,快跟母親說說。”
懷中的女孩依舊啜泣不止,許是累了很久,都未曾感受過這般溫軟的懷抱。高氏隻能愈發輕柔地拍着她的背,感受着自己胸前的衣衫早已被小姑娘的眼淚浸濕。
“晴蕪......她沒了。”過了許久,林栩才終于輕聲說道。
高氏明白過來,手放在林栩雙肩之上,輕聲長歎:“晴蕪是你身邊得臉的大丫頭,又與你一同長大,如今她突然沒了,你自然是痛心的。”
她輕撫林栩柔順如瀑的發絲,眼中亦漫上一層無奈之色:
“說起來,那日情況十分緊急。我與郢之歇在家中,隻等你考完歸來。他還甚為愉悅地吩咐廚房去做些你喜歡的菜,好犒勞你數日備考的疲憊。誰知道等門口的仆役慌忙來通報宮裡出了事時,我們都被吓了一跳,你表兄更是提了劍便要沖出去,好說歹說才被攔住。
待你父親下朝歸來時,我正忙着守在床邊照顧你,當時整個後院都亂作一團,那齊氏便得了空子,還沒等老爺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便添油加醋地怪到了晴蕪頭上。隻說是她身為大丫頭照顧不周,才讓你在宮裡受了這樣的委屈。老爺本就擔心你,一時間怒急攻心,當即便要趕晴蕪出府。晴蕪沒有辦法,又心中有愧,隻能去自請受罰,領了四十杖責。
當時全府上下都在憂心你的事情,晴蕪被罰得不輕,她身子骨又弱,本該好生歇着的。但聽說這幾日夜晚暴雨寒涼,同屋的婢子又在她的被褥上潑灑了冰水,晴蕪動彈不得,身邊沒人照看,待到被人發現不對時,她的屍身已經冰涼了......”
高宥儀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像浸滿了濃稠的毒液的匕首,徑直向她心上紮去。
她昏迷了整整三日,晴蕪就這樣渾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三日,無人照料,無人關心。若是她能早一點醒來,若是她沒有昏迷,是不是就不會被那狠毒的齊氏鑽了空子;是不是,她的晴蕪也就不會死!
林栩泫然間又想起多年前那個滿身塵土的小丫頭跪在地上的模樣。馬路上人來人往,唯獨她眼睛清澈透亮。
那個身世坎坷,卻從未失去對生活的信心的她,那個永遠跟在她身後,嬌聲喚她“小姐”的她,那個從小跟她一同長大,如今不過十三歲的她......
她有着那樣刻薄狠心的父兄,卻仍憂心他二人性命。這樣可憐卻心地善良的小丫頭,就這樣在她昏迷之時,被齊氏害死了。
從前當她發覺晴蕪的背叛時,不是沒有過失望和憤恨。但當她從齊氏救下她的父兄時,小丫頭崇拜地望着她,隻說要此生定會肝腦塗地來回報。
如今,關于她的一切,卻都随着暴雨,香消玉殒了。
林栩隻覺得頭暈目眩,卻已是不能再去細想了。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不斷地響起,愈演愈濃——
殺了齊氏,殺了她!
偶有風順着簾子的空隙鑽進殿内,摻雜着燥熱暑氣,更讓人心思煩亂。院中有一小厮馬不停蹄地向這邊跑來,附耳對門外侍立的小丫頭輕聲說了些什麼。小丫頭驟然得了消息,卻不禁猶疑片刻,一雙手停在簾子上,糾結着該不該掀開。
高氏眼風一掃,厲聲道:“有什麼事便說吧,扭扭捏捏個什麼勁。”
小丫頭得了吩咐,隻得掀開簾子碎步上前。卻面色蒼白,額前已經生出細密的汗珠。
隻見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輕顫着說:
“回夫人,方才老爺得了小姐醒轉的消息,本來喜不自勝地便要往落雅居這邊過來,誰知半路遇見了給齊姨娘請平安脈的府醫。那府醫一心想要賞賜,當即便禀告老爺,說是那齊氏......”
小丫頭悄悄擡起頭瞄一眼面色愈發陰沉的高氏,最終還是小聲嗫嚅道:
“已然——有孕月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