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出身高門,又有诰命加封,兼之今日乃是來賓中最為重要的正賓,故而當她一臉肅清之色緩緩走來時,衆人不免都被那身正氣而震懾。
高宥儀看見林栩瑟縮在角落中,登時心跳如雷,忙大步上前将林栩攬在懷中,随即于她的耳畔柔聲安慰:“好栩兒,沒事的,都過去了,母親在這裡,沒有人敢造次......”
姚素然面頰上閃過一絲尴尬神色,卻也很快便被如常掩去。姚素安才行至房内,不免被滿地狼藉吓了一跳,嘴唇都吓白了。她當即慌亂不已飛撲至此時分外狼狽的姚剬身旁,顫抖着聲音問:“剬兒,可是發生了什麼?怎的好端端的滿身是血,何人膽敢傷你?”
周全聞言冷哼一聲,手裡的長刀閃着森森寒光:“這話我們倒還想問問國公府,這生人勿近的東房,隻有小姐在此沐浴更衣,怎麼男女大防這三歲小兒都知道的道理,你們國公府的公子哥兒卻毫不懂得,還能做出這等龌龊事來?”
姚素安一向以溫柔自矜示人,此時也不免變了顔色,又見姚剬滿身是血,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樣,雙手還被牢牢縛住動彈不得,此時也一改往日的和善柔弱,登時面紅耳赤地發作道:
“大膽!我們姚家乃你們下帖相邀的貴客,怎能任你們林府的小人這般粗魯對待!還不快給我弟弟松綁!”
周齊不以為意地揚起了下巴,黝黑的面龐滿是輕蔑之意,他低頭看了癱坐在地上的姚剬一眼,粗糙的手掌緊握那粗粗的麻繩,力氣反而又加重幾分,悶聲道:
“周某兄弟二人奉命誓死守護我家小姐周全,恕難從命。”
周惟衎本立于人群之後,一直未曾言語。卻見他低聲吩咐随行小厮,片刻後便見小厮吃力地從東房外的院落中搬來一扇厚重的木雕嵌白玉屏風。那屏風高大厚重,比起從前的素絹屏風影影綽綽可見朦胧身影來更為密不透風,瞬時便将屏風之後的林栩遮擋地嚴嚴實實。
再不見方才那抹勾起人無限遐思的半截春色。
趙弗昌頗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方才探尋的雙眼,背過手向門口踱步過去。
楊氏來至東房内後一直靜立,隻見林栩滿目凄然,而姚家人處處仗勢欺人,心中早已明白分毫。她甩了下自己的袖子,亦緩緩沉聲道:“今日本是林家女兒及笄的大喜事,林家特為慶賀才将我等聚齊與此,恭賀林栩少女初成。若是有人意願在此喜慶關頭興風作浪做那攪局之人,莫說林家上下容不得,便是我楊氏在此,作為此番及笄禮的正賓,也是斷斷容不得分毫的!”
她本就氣度非凡,此番話語不緊不慢,卻滿是警醒之味,一旁本在小聲啜泣的姚素安聞聲也不禁被吓得抖了一抖。
高宥儀掃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心檀,亦厲聲吩咐道:“此番事情重大,萬不可驚擾正堂諸位,你快去将東堂外叫來數名侍衛把守,萬不可再放人進來,再去悄悄禀告老爺。”
她環視一圈站立于東堂内的諸人,華貴飽滿的面色有着不怒自威的厲色。随後便俯下身來看向自己的繼女,滿面心疼,又小心地将她淩亂的發絲撥弄于耳後,這才小心翼翼道:
“我兒,快和母親說說,方才可有人為難你?若有......”
高宥儀的聲音啞了幾分,已然不忍心再說下去,她将眼眶中的淚拼命忍下,眼風掃過一旁軟爛如泥的姚剬,忍不住咬牙切齒道:“......母親今日勢必會為你要回公道!”
衆人的眼神,便再度齊刷刷地聚于高宥儀身側,那扇雕花屏風之上。
林栩眼眶中的淚緩緩滴落于身上厚實的絨毯之上,明明張了張口,卻是千言萬語無法言說。正醞釀着話語時,忽然聽到門外響起一抹熟悉的妩媚嬌聲:“栩兒怎的了?明明方才還好端端地行禮呢,這會子怎麼出了這樣的禍事,究竟是哪個人如此歹毒,竟敢污了我們栩兒的清白!”
齊氏大着肚子,雙手托在腰側,身後的小丫頭不停地為其殷勤扇着風。她以帕子輕輕将鼻翼兩側的浮粉,眼底滿是傷懷,傷心啜泣道:“我們栩兒好不容易便要及笄,卻出了這樣子的事情,以後可該怎麼許配給人家?”
林栩勉力按下心底的膩煩,身側的竹苓當即冷笑一聲,未曾開口,卻見楊氏神色如常,雙眼牢牢迫向那名小丫頭,朗聲而笑:“你好大的膽子!你家主子如今有孕在身,金貴的很,你身為奴婢不好好伺候,反而将你主子特意引到這小小東房來,可是存了什麼别的心思?我且問你,倘若今日有何閃失,一則耽誤了你家小姐行禮的良辰吉時,二則驚擾了你家主子的胎象,你一小小賤婢,可擔當得起麼?”
話音一出,那名小丫頭當即便渾身發軟,跪倒在地不住求饒。齊氏大庭廣衆之下被拂了面子,姣好面容上亦浮現一抹難堪,半晌才又嬌聲開口道:
“素聞高夫人管家有方,今日得見,果然傳言不虛。隻不過......我亦不過是擔心我們栩兒的安慰罷了,總歸是未過門的姑娘家,卻出了這樣的醜事......”
竹苓本就因為先前芙兒和晴蕪一事對齊氏早已恨之入骨,又見其當着外人也不忘出言污蔑自家小姐,怒極反笑,雙眼中盡是輕蔑與洶湧恨意,上前便朗聲道:
“姨娘卻也先别急着掉眼淚,我家小姐如今受了委屈,是何原因我等都暫且不明,您卻姗姗來遲,言語間半點關懷未見,反而當着衆位貴客之面,直直将好大一盆污水潑了上來,這其中您究竟懷得是何心思,怕是不必奴婢明說了吧!”
眼見齊府衆人亦開始争吵不休,姚素然瞬時嗤笑一聲,橫眉冷聲道:“什麼污水?我們剬兒先被你們百般設計,又當着衆人之面受盡折辱,這才是活生生的污水!我命你們即刻放人,不然,倘若剬兒的身體有何閃失,我便拿你們林府上下百餘口人的性命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