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來皇子年幼,宮中皆有自民間層層選拔而來的身子健壯的哺育期女子入宮為乳娘,想必這位三皇子口中的唐嬷嬷,亦是兒時曾哺育過他的乳娘之一。
而楊氏有着這樣一層關系,自然與宮中的權勢更近幾分。想必當初能得封诰命,也多少沾了這重因素暗含其中。
坤柔郡主小坐片刻,此時也看向林栩開口道:“今日既是你的及笄禮,那便即刻繼續便是,免得因我與三殿下的到來反而擾了你的吉時。”
一旁早已等待許久的命婦此時低聲道:“郡主有所不知,方才發生了些意外,原本擔任這及笄禮的贊者姚二小姐倒是不辭而别了,如今這重要角色缺失.....這禮還辦得了麼?”
廖珚看向林栩的神情便又多了幾分驚詫。
仿佛是在問她,請姚素然來做贊者,你是瘋了麼?
林栩對上那雙目光,自知無言以對,隻得輕輕聳了聳肩。
卻見廖珚站起身來,臉上幾分無奈幾分淡然,于滿座賓客中冷聲道:“無妨。”
便于衆目睽睽下緩緩走至林栩身邊,擡眼看了看她,從架子上拿起行禮所用的篦子,神情逐漸坦然。“我與林小姐乃是同窗好友,關系親近,那便由我來做這贊者,繼續接下來的流程吧。”
先有三皇子厚禮相贈,又有坤柔郡主親自做及笄禮的贊者......
有些命婦瞧在眼裡,卻是坐也坐不住了。今日本來不過是受了高氏的再三邀請才收了請帖來這林府小坐的,原本隻想着左右林甫同為朝廷官員,權當憑着往日交情給幾分面子走動便是。怎的這林甫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今日女兒及笄,卻是連滿朝如今最得勢的兩個人都請動了?
高宥儀在旁邊瞧得分明,心裡不免替林栩高興,又忙不疊地輕聲吩咐弦樂頌聲等一概如常繼續,神情格外舒展洋溢。
她本來還因為姚家人适才的風波而自責不已,如今不過須臾,形勢竟陡然逆轉。畢竟栩兒如今已是自己的女兒,栩兒高興她便高興,栩兒得意她便得意,反正這是栩兒人生隻此一次的成人禮,一切盡歡盡興便好!
台下人眼風交替不休,台上之人卻得依着習俗将整個流程順完。林栩正了神色,二加發钗,向楊氏等一衆賓客行完拜禮後,便又緊接着被竹苓等一衆婢子簇擁着去東房換了套淺桃色大袖禮服,頭戴金钗。有了先前的差池,如今府内的侍從們自然無比仔細,确保一切無錯漏。
待折返後,坤柔郡主又替林栩将發間那支彩燕攢珠金钗取下,楊氏嘴角含笑,從一旁的有司手中接過一捧沉甸甸的嵌紅寶珠翡玉簪镂空金冠為林栩戴上。她與楊氏互揖見了禮,又回東房換過最後一套華美無比的廣袖禮服,在一面祝禱頌辭聲中肅然朝着皇城北方行跪禮。
先拜皇庭,再拜雙親。
曆經完三加三拜之後,便基本算是禮成了。
唯獨剩下取字這一環節。
前世裡,自己因為與擔任正賓的二舅母鬧了不愉快,隻匆匆行過禮後,舅母胡氏便帶着自己的女兒坐馬車趕回荷城。那時,林甫隻顧得與滿堂的賓客們緻歉周旋,齊氏又在一旁假意安撫實則譏諷,她一個人賭氣,便趁亂跑出府外,直至天黑也未曾回來。待一衆家丁終于找到她時,林甫難得動了氣,大掌重重一拍,将那張早已寫好為她取的小字的紅紙箋扔在桌子上。
“虧我還想給你取字‘卿柔’,你且看看自己,到底哪裡沾得上端柔持重半分了?我看這小字不取也罷,總歸是毫無大家閨秀的樣子,便等着往後你許了夫家再說吧!”
雖然沒過多久她便真的許了夫家,但後來周惟衎也隻喚她栩兒,身邊再親近些的人,有時也會直接以疊字栩栩喚她,除此之外,也再沒有想過要取别的名字。
如今,她瞄到父親手中赫然捏着一張精緻的紅紙箋,心底卻勾起幾分思緒。
春風霧夢,花雨嬌柔。
憐我憐卿識君心,倚闌靜聽風月。
那是從前父親對她的滿心期盼與希冀。
前世曾被呵斥行徑不配這小字佳許,那重活一回的她,如今又做到了麼?
這樣想着,卻見林甫于衆位賓客面前悠悠站起身,将那張紙箋打開,又滿目感慨地望了她一眼,方笃定道:“于吉日吉時幸得小女初成,如今禮儀既備,為父滿心感懷,賜字綽言以定爾祥。願爾先意希旨,蘭薰桂馥,羽儀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