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苓打了熱水進來,伺候林栩梳洗,銅盤中熱水冒着騰騰熱氣,之上有數朵玫瑰花瓣漂浮,氤氲冒着淡淡的馨香。林栩将雙手在玫瑰花汁子裡浸泡許久,這才覺得手心暖極了,她仔細将手擦幹淨,窦言洵的聲音自一旁的軟榻上飄來。
“——這些都是你的字帖?”
他手中的揚起的是一本厚厚的纂書,她從前在芝瓊堂時便已練完,林栩輕輕點頭。
窦言洵擡頭看她一眼,又開口道:“年紀輕輕,筆力倒是不俗。”
即便是誇贊,這人都可以有如此與衆不同的方式......林栩歪了歪唇角,想起成婚那日自己初次來到他的居所,對滿牆的筆墨字畫心生好奇,便勾唇道:“夫君莫不是對筆墨亦有研究?”
窦言洵挑了挑眉,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遠處牆上挂着的幾幅字畫,淡淡道:“你指的是這些麼?這都是我花錢雇人畫的,不然老爺子嫌我不學無術,交不了差。”
林栩被面前人厚顔無恥的模樣驚住了,細想也是,先前連武場都稱病退學,官場也死活不肯點卯的散漫之人,緣何便有心筆墨了?
他二人洗漱完畢,皆已換了寝衣,秦嬷嬷等人既有眼力見兒的将一衆下人屏退,眼下殿内唯餘她與他二人。
燭芯已經留的極長,原本靜靜搖曳的火光也肆無忌憚的亂舞起來,林栩手中握着一把銀剪子,将角落處不同桌幾之上的蠟燭的燭芯都一一剪去。屋内靜谧得隻能聽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窦言洵早已躺進床帳中去,她邁步向床邊走去,重重紗幔垂落在地,倒将一半殿内的寒意盡數隔絕開來。
她穿着軟底繡鴛鴦絨布鞋,腳步極輕,才緩緩行至床邊,帳幔下便驟然伸出一隻手來,稍一恍惚,那隻手的主人便發力,将她整個人都擄到床榻之上。
始作俑者卻側着身子在床榻上靜靜躺着,一雙眼睛閉目假寐,耳邊隻餘爐火輕微的噼啪聲。感受到林栩的目光,窦言洵緩緩擡起眼皮,“睡吧。”
林栩哦了一聲,然而卻像是有些遲疑,窦言洵才松開抓着她腰身的手,又斜睨她一眼,“怎麼?”
她伸手指了指窦言洵躺的那一側,面色有些不好意思,卻也還是開口:“無事,隻是我習慣了睡在裡側。”
窦言洵勾了勾唇角,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幹脆利索的撐手而起,與她交換了位置。果然睡到裡側,她才覺得舒服起來,身邊也漸漸沒了動靜,正當她迷迷糊糊要入眠時,耳邊忽然傳來低沉而輕緩的聲音。
“聽聞府中近日有些風言風語?”
她閉着眼睛,睫毛卻忍不住微顫起來。
怪不得他今日舉止這般不尋常,原來是因為這些流言亦傳到他耳朵裡去了麼?
府内如今關于他二人婚後至今都未曾圓房的流言已然傳的沸反盈天,更有些見風使舵的仆役知道她并不讨窦言洵歡心後待她也開始糊弄了事起來。原本以為這些事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過去了,沒想到如今還是驚動了許多人,甚至單這一日,便有白氏、馮黛珠甚至眼下的窦言洵先後提及此事。究竟是好心提點,還是上眼藥,她也無心去細究了。
不過窦言洵在夜深人靜談及此事,卻還是不免讓她揣度他的真正目的,于是便清了清嗓子,輕聲道:
“......夫君是指近日府内關于你我夫妻之實的流言?”
窦言洵依舊單刀直入,反問她:
“你介意麼?”
帳幔外的燭火已燃得極為微弱,透着層層薄紗,隻見稀薄微弱的點點光影在搖曳,仿佛片刻便會熄滅。
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窦言洵身上。那雙桃花般的眼眸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深邃,不笑的時候更添幾分冷意,像是要把她腹中的種種心事看穿一般。
林栩輕輕一笑,聲如細羽:“府中人言,不過虛妄之事,栩栩明白這個道理。又何必因此介懷?”
窦言洵唇邊噙着一絲淡笑,但那笑意卻并未及眼底,反而顯出幾分涼薄。他靜靜看着她,語調裡多了幾分淩厲:
“夫人倒是心胸寬闊,十分大度。”
她聞言心中不免一緊,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
不過寥寥幾語卻暗藏譏諷,她手指微微蜷縮,低聲道:“夫君此言可是意有所指......”
何止意有所指,他甚至擺明了是在懷疑她。
——懷疑如今府内盛傳的風言風語,皆是她林栩暗中操縱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