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言洵昨夜和幾位衙門裡的同僚小聚,許久未曾見面或是喝得盡興,直至深夜才歸來,便在書房歇息了,眼見時辰尚早,她便特意吩咐弄玉不必将他喚醒。
竹苓笑道:
“夫人今日穿得這般喜慶,老爺和夫人瞧見您肯定會更加歡喜。”
她一邊說着,一邊将一雙素雅的暖靴擺放在地上,林栩換過暖靴,早有馬夫停在府外,她快步而行,身後竹苓等人領着大小包裹,風中帶着些濕冷卻隐約有早春的清新,吹在臉上并不疼。
眼見蕭索冬日漸逝,又是一年春來,萬物皆有緩緩複蘇的景象了。
因時辰尚早,街市尚未完全蘇醒,遠處偶有幾縷炊煙袅袅升起,與被積雪染白的屋檐在淡淡霧霭中掩映。
街邊還挂着紅色的燈籠,隔着積雪露出幾絲暖意融融的光。商鋪門前依舊挂滿紅彤彤的燈籠和五彩的綢帶,不時可見孩童在街巷中嬉鬧追逐,小臉凍得通紅。沿途街景亦有幾株臘梅開得傲人,枝頭上還覆着些許殘雪,白裡透紅,迎着微風散發着幽幽清香。
她一路掀起簾子一角貪看街景,很快便見馬車終于停在林府門前。
自上次一别後,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念,她看着林府前庭依舊如往日般甯靜,一時不免怔了怔。早有幾個在林府自小長大的家生丫頭聽聞她今日歸來,早早便候在大門前,見她下轎,齊齊上前行禮,笑臉盈盈道:
“小姐,您回來了,新年吉祥!老爺和夫人已在堂上等着您了。”
林栩微微點頭,眼前熟悉的景緻讓她微微恍惚,一路移步換景,她不得不壓抑着自己微顫的呼吸,竟是再度看到家中一切安好如舊,便讓她不由得紅了眼眶。
後院中幾棵稀疏的梅樹依舊挺立着,枝頭挂滿了雪後的紅梅,與大紅燈籠相映成趣,仿佛她回到了年少時常駐足的無憂時光。而院落最中央,則是那棵當年由梁霜予帶她親手栽下的歪脖小柳,哪怕落雪紛紛綴滿所有枝桠,依然無法遮掩其參天之勢。
院中的青石闆早已鋪滿了淡淡的薄雪,走在上面,竟些許泛着涼意。
她踏着積雪走近那顆柳樹前,如今柳葉皆已凋零,唯餘光秃秃的樹幹彎曲而遒勁。她小心翼翼地摸着粗糙的樹幹,将眼淚忍了下去。
不遠處,卻是高宥儀聽見動靜便滿臉笑意地迎了出來,她朝着院中的林栩招招手,親切道:
“好栩兒,你獨自站在那院中做什麼?好不容易回來,還不快進屋來暖一暖!”
高宥儀裝扮亦十分喜慶,一身淺杏底繡纏枝紋的錦緞長裙,袖口和衣領并繡朵朵素雅的蘭花,襯得整個人端莊得體,又不失秀美。烏黑發髻高高挽起,插着一隻流光溢彩的翡翠簪,端的是典雅大氣。不過數日未見,她倒是愈發保養得宜而從容動人了。
林栩快步上前,才欲彎下身子行禮,便被高宥儀一把攔住,她蹙了眉頭,柔聲道:
“何須多禮,快進屋來吧,你爹爹一大早便在家中等着了。”
言罷高宥儀便一把她拉入懷中,欣慰地上下打量林栩一眼,一壁拉着林栩進屋。
果然廳内主位早已端坐着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林栩不過匆匆一望,便覺得雙眼溫熱起來。
眼見女兒歸來,林甫那雙略顯滄桑的眼中泛起一抹欣慰之色。
他站起身來,看着林栩,一時竟有些拘謹,隻得背着雙手,又向林栩指了指位子,示意她落座。許是間隔太久,有太多的話想講與她聽,卻因萬般欣喜和滿腔愁緒一齊湧上來而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栩忍住淚意,彎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女兒綽言給父親、母親請安。數月不見,女兒心系家中雙親,特趁着新春前來給父親、母親拜年。新元肇啟,女兒唯願雙親新春嘉平,長樂安康。”
堂中夾着着一座暖爐,彌漫着極為淡雅的檀香。高宥儀忙讓她坐下,便有丫頭們次第走了進來,忙不疊為她端上熱騰騰的茶水與精緻的點心,松子酥、桂花糕、紅豆餅,各色酸甜梅餅與果幹兒,皆是她小時候最愛的點心。
幾人才落了座,便聽見外殿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擡眼望去,卻是一襲上繡銀色梅花淡藍色緞裙,打扮極為素雅的瀾月走了進來。
她今日一頭黑亮的烏發梳成松松的垂髻,斜插着一根淡雅的白玉簪子,清新中不失随意。一旁的貼身侍女畫眉懷中則抱着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想必便是昔日齊氏誕下的那個孩子。
瀾月見到林栩,柔柔一笑:“小姐回來了。”
林栩許久未見到榮哥兒,當日那個眼睛都未曾睜開嚎啕大哭的嬰孩如今已經将近三月有餘,穿得厚實可愛,臉蛋更是白嫩如雪。一雙烏黑的眼眸十分明亮,好奇地打量着她。她不禁輕輕撫了撫他的頭,逗得小家夥咯咯直笑。
林甫微微感歎,目光落在女兒身上,眼裡滿是擔憂,問道:
“你嫁入窦家也有些時日,在那邊,一切可都安好?窦言洵他待你如何?可曾受了什麼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