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瘦弱看似不堪一擊的身軀,卻遠比他想象中的敏捷,不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過他的攻勢,将那團繡帕重新塞回袖筒之中,甚至身姿向斜側方偏去。
而恰恰便是這一倚,倒讓他伸出手去奪的姿勢變得沒那麼清白——
他的手剛好落在她腰間那縷薄紗之上,即便他發現之後拼命躲閃,卻絲毫來不及,反而被那抹紗巾險些纏住了手掌。
沒待他反應過來,下一瞬,便見蒙着面紗的眼前人向後倉皇而退,緊接着以袖掩面,泫然低下頭去。
而從遠處遙遙相望,卻渾然是一副男子動作輕佻而女子當衆受到驚吓而避之不及的光景。
先前團簇在一處的士兵們本就喝得爛醉,些許好事之人一邊舉盞喝酒一邊不忘頻頻向這邊瞄幾眼,當即便看到欄杆處的的好戲,平日裡與秦子塬分管部分其他營部的副将當即便大聲哄笑起來,“老秦,可千萬莫要借着酒意行那輕薄行當啊!”
随着這聲哄笑,便立刻有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望過來。
秦子塬本就心神不甯,蓦地便紅透了臉頰,連連擺手,可還未等他出言辯解,便見一旁立着的那瘦削卻清麗之人眼眶泛紅,隔着那層掩面的薄紗,隐隐有啜泣聲傳來,那抹身影随之輕顫,似是受了滿腹委屈。
眼見向這邊看來的人愈發多了起來,那抹清麗的身影似是不堪其擾,隻伸手扶了一把面紗,便低着頭匆忙離去。她步履匆匆,卻因倉促而将那原本挽在手臂處的紗巾,不慎掉落在地。
而一團嘈亂及哄笑之中,唯有一名好心的士兵踉踉跄跄站起身,将那薄如蟬翼的紗巾撿起來,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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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巷道高處懸挂着的微弱的燭火,林栩幾番避閃,終于匆忙從那擁窄幽暗的巷子中逃離出來。
而巷口處,早已有周齊為她備好了轎子等候許久,見到她終于走了出來,周齊那早已皺成一處的眉毛終于舒展開來。
眼見他擔憂地看向自己,林栩一邊飛快撲進轎中,一邊趁着轎簾緩緩落下之際,輕聲開口道:
“一切都如我所料,并無大礙。”
回到窦府時早已夜深,周齊早已提前打探好了側門處家丁的換值時刻,一路趁着夜色掩人耳目,回至别院時并未被任何人察覺。
忙碌奔走了整整一日,如今她才終于能好好地喘一口氣,竹苓知她忙碌,一邊體貼的捧上一盞晾好的茶,一邊擔憂道:
“夫人如此奔波,委實操勞,可要仔細别累壞了身子啊。”
林栩輕抿一口茶,緩了口氣道:“累又怎麼要緊,到底梁四還一條性命壓在刑部那裡。我如今若慢一些,他便離死亡更近一些,我又該如何向爹爹和外祖交差?”
梁徵元之事近日正式堂審,早已鬧得滿城風雨,林甫更是早便得了消息,更有高宥儀傳信來,隻說林甫平日雖和刑部諸人并無過多交情,卻連夜便去了牛侍郎的府邸拜訪,唯恐耽誤了梁四一案。
可朝政之事各官員不過各司其職罷了,父親擔憂梁四而一時情急去尋了牛聞遠,卻恐怕會适得其反,落下一個托公行私的污名。也正因如此,她才在一開始并未告知林甫。
而算算時日,想必如今遠在荷城的外祖也已知曉此事。
外祖年事已高,近年更是再不問政事,若是驟然得此噩耗,想必定會心慌意亂,荷城那邊恐怕也早已亂作一團。
梁四此案,無論最初如何而起,如今都已經到了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局面,不僅是他生死攸關之際,也是影響林、窦兩家,及遠在荷城的梁家的至關重要之事。
于此,即便她已經用盡所有方法去查,卻還是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能掉以輕心。
她口渴許久,慢慢将杯中茶飲盡,摸索着将袖筒中藏着的那方錦帕拿出來。
那抹點綴于織金錦上的藍紫色,在室内盈透的燭火之下,愈發燦然奪目。
她指尖輕輕婆娑着那朵花瓣,勾唇向竹苓一笑:
“你雖未曾見過此花,卻繡的很好。”
迷疊花開五瓣,焚之辟邪,可驅鬼氣,除葉入袋佩之,芳香甚烈,除此之外無他用爾。
自西域傳入後曾受幾代世人追捧,然至今日,早已被崇尚風雅喜愛素雅之花的大昱之人抛棄,唯獨極少數沿海南部一帶人仍作香囊信物裝飾而用。
事發倉促,她來不及去搜尋到真正的迷疊,隻能讓竹苓依着醫書中的描述而繡,卻也足夠憑着那抹逼真的顔色而擾亂秦子塬的心神,讓他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