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郡主是與外界隔絕的久了,已然不知今夕何夕。你那無比信賴的昔日同窗,曾在數日前寫了三封書信,分别寄往不同的地方。郡主可知,她都尋求了誰的幫助?”
廖珚心中劃過一絲異樣,卻隻面色冷靜道:
“她的表兄受困,想必她自會聯系荷城,亦會托家中關系周轉此事。人之常情而已。”
苗意蘊雙眼中點點閃爍的光亮愈發明亮起來,她一字一句道:
“前兩封書信的去處郡主自然猜測的不假。隻不過這第三封書信,恐怕卻要讓郡主失望了。”
苗意蘊回過身去,“我的眼線于京中時常走動,初次提醒我時我還并未放在心上。畢竟這無非他人家事,與我無甚關聯。可臣女已然知曉郡主的心思,故而多加留意,暗中派人跟蹤數日,終于還是趁機取到了那封還未完全燒成灰燼的信。”
她自随身帶來的大衣内裡摸出一樣軟綢制成的荷包,從中抽出一張極薄的紙張,遞給廖珚。
廖珚眉心一動,匆忙接過來一看,不過粗略一瞥,當即便屏住呼吸。
她與林栩同窗近半年,自然對她的字迹再熟悉不過。
娟秀而不失力度,甚至頗有幾分男兒行雲流水之風。自是一手極為好看的小篆。
廖珚隻覺眼前一黑,霎那間百感交集湧上心頭,一時卻怔怔無言,隻喃喃道:
“怎麼會......怎麼會......”
苗意蘊複走到她的身邊,輕柔地撫了撫她的肩頭,寬慰道:“識人不淑,并非郡主之失,而是敵人太會掩藏而已。所幸,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
見廖珚擡起頭看着她,苗意蘊聲音愈發低了幾分,卻靜谧若溪澗潺潺,夾雜着幾分蠱惑人心的沉柔:
“臣女與郡主情深意重,自會幫助郡主渡過難關。隻是,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臣女與三皇子大婚之日,還請郡主賞臉,親自來喝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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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聲悶雷,積攢多日的重雲終于被雨水沖散,淋漓而落,半晌便将街上奔走的行人淋得濕透。即便如此,刑部衙門的大門前依舊擠滿了一早便雲集于此的百姓,饒是持刀侍衛幾番維持秩序,都不過堪堪将圍觀百姓攔至門外。
牛聞遠咳嗽兩聲,抿一口已經溫涼的茶水,心中不免泛着陣陣嘀咕。平日自己審案時,圍觀之人可遠遠未有如此龐雜。而罪魁禍首,不過方才一現身,便引得人群中陣陣婦人低聲驚呼。
牛聞遠向旁側看去,安然坐于公堂之下的,卻是一煙藍色直綴窄袖朝服,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衣衫,但那人腰杆挺得闆直,似乎隻是坐在那裡便能吸引周遭所有目光。
蔣衡卻似已然對圍觀的目光習以為常,神色自若地轉着手中的扳指,良久,卻輕擡眉毛,向牛聞遠勾唇而笑。
“時辰已然不早,不知牛大人可已準備好今日這場硬仗?”
牛聞遠便放下茶盞,點點頭:“蔣大人所言正是,既然如此,那便即刻開始審案。”言罷,待兩側衙役低沉的威武聲漸漸消失,牛聞遠便肅聲道:
“來人,将本案嫌犯帶來堂來!”
不多時,被鐵鍊縛住手腳的梁徵元便在一臉兇惡的衙役推搡之下,被帶到堂前。
上次堂審距今不過寥寥數日,梁徵元的臉龐上卻早已長滿胡茬,平日裡梳得整整齊齊的發絲如今猶如一團枯草般雜亂,往日的矜貴風流之氣已經被挫磨至不見,唯獨他的脊梁,始終未曾彎下分毫。
牛聞遠看了一眼堂下站定如松的梁徵元,又低頭看了眼卷宗。因此案由禦史台介入,需對上次堂審中的重要環節再一一複審,方能定奪。牛聞遠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的蔣衡,腦海中閃過昨夜此人離去後留下的那封書信,不過隻言片語,卻令他徹夜難眠。
“大人.....可要傳證人入殿?”
意識到牛聞遠有些出神,身邊的小吏忍不在一旁低聲提醒,牛聞遠回過神來,連忙颔首示意。片刻間,便見此案的證人一一被帶到堂前。
馬覆一身素色長衫,神色如常。行至梁徵元身邊時,他似是不經意的别開了眼神,沒有看梁徵元一眼。
牛聞遠道:“證人馬覆,你上次堂審時曾說,嫌犯梁徵元最善用劍,平日裡在校武場操練時卻有所隐瞞,此事可屬實?”
馬覆聞言抱拳道,“回大人,卻有此事。”
牛聞遠又道:“你曾說你無意間偷看到梁徵元夜裡練劍,那本官問你,你當時可曾見到梁徵元所練是何劍法?”
馬覆再度颔首,“回大人,雖夜黑風高,但學生依舊清晰可見,梁徵元當時所練為一套十二連城法,其中跳澗與勾點尤為矚目,學生斷然不會認錯。”
牛聞遠聞言拈了一把胡子,雙眉不自覺鎖緊幾分。
那名與梁徵元一同被發現的,安壯仁的屍首早已被仵作仔細查驗過,緻其身亡的原因便是渾身上下數道劍傷,而唯有精通武學之人,方能辯清那數十道劍法并非胡亂引用,而是出自渾元劍法,唯有潛心修煉此劍法之人方能動作如此利落。
而這一點,此前即便已經查明,他卻秘而不宣,知曉此事之人不過查驗屍體的仵作,及與此案相關的刑部要員而已。
念及此,牛聞遠不禁擡起頭,仔細打量着堂下站立的馬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