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E的拍攝現場。

高允珠和随行的經紀人到得早一些。攝影棚裡有零星幾個人在布景，看到高允珠的時候很客氣地鞠躬問候，對她帶來的咖啡也很捧場地表達了感謝。

她在化妝的時候，攝影師到了。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活，連造型師都放下夾睫毛的鑷子鞠了個躬。攝影師是業内有名的老資曆，現在已經很少再接手雜志拍攝，基本隻給六大刊拍開年或是周年刊。他無視了楊hana遞過去的咖啡，從頭到尾掃了高允珠幾遍，頗為勉強地說：“還可以。但是，”他毫不猶豫扯掉剛貼上去的睫毛，語氣嫌棄：“不要這個。”

被拉扯的鈍痛慢了半拍才傳來。高允珠眼皮都沒抖一下，她知道這位合作的是國際超模或是忠武路的演員們，對這樣的冷遇也就沒放在心上。造型師唯唯諾諾點頭稱是，背過身恨恨清理殘留的膠痕，嘀咕着就不能不上手嗎。

她知道造型師更擔心被破壞的眼妝，但還是開玩笑地接了句：“歐尼，我不痛的。”造型師補粉的動作更輕柔了點，說允珠啊，怎麼可以又漂亮又善良呢，簡直是犯規。傳聞果然都不能相信……

“什麼傳聞？”

造型師一下打起精神來，哈哈笑着糊弄她：“漂亮的孩子一般都會有點傲氣的嘛。這也算刻闆印象，允珠不要放在心上。”

确實不能放在心上，不然會輕易被壓垮。造型師講話還是有潤色，高允珠看到過各式各樣半真半假的爆料，直言她脾氣暴躁人品極差。有些也不算假話……她看着鏡子裡去掉了假睫毛的自己，略上揚的眼尾多了幾分攻擊性。真正的刻闆印象才不是這樣。眼睛睜大了點，熟練地擺出清純又楚楚可憐的表情，這才是對女愛豆的刻闆印象。

等到衣服送過來，原本抽着煙頗不耐煩指點燈光布置的攝影師也帶着笑臉迎上去。禮服的包裝已經拆掉了，挂在衣架上被推過來。淡金色的裙擺像月光一樣傾瀉而下，攝影師看得認真，湊得很近看裙子上的刺繡，說這真是完美的藝術品。

這還不算結束，小保險箱輸入密碼後被珍重地打開，黑色絨布上是一對耳環，水滴形的寶石周圍鑲滿了小顆鑽石。周圍的人配合地發出驚歎聲，高允珠沒看出什麼，确實很閃，但是在攝影棚的燈光下，一切都可以變得閃閃發光。

她隻覺得拿保險箱的人莫名眼熟。換上裙子，擠壓感和輕微的窒息感再次降臨，高允珠突然想起來了，是上次的飯局裡，一群白人面孔裡唯一的亞裔。頭發被整齊地挽在腦後，造型師小心地為她戴上耳環。

耳環很重，墜在臉邊，行動間有隐約的同感。兩顆紅寶石晃啊晃，亞裔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她身後，從鏡子裡跟高允珠對視，說果然很适合您。

“我是阿德裡安。”他自我介紹說是日法混血，不過是在美國長大的。

這次是在明亮的攝影棚裡，高允珠倒是看出了混血的面部特征。阿德裡安意外的很年輕，輕聲說着日語，高允珠緩慢理解着，大意是上次不太方便聊天，沒說太多，惠仁有特意要他多關照……

“金惠仁？”

“嗯。”

世界還真是小。有點奇怪，但還可以理解，因為金惠仁本來就是有點奇怪的孩子。她把那點違和感置之腦後，開始專心聽攝影師給阿德裡安介紹拍攝概念。

算是愛豆的本能，到了某個場合會自動判斷誰掌握了最大的權力。在這個攝影棚裡，最開始是她和楊hana，之後是攝影師，現在很明顯的，是阿德裡安。亞裔依然沉默，但這次沒人再忽略他，攝影師更是态度親熱。楊hana在高允珠耳邊悄悄告訴她，阿德裡安家是做珠寶生意的。

可能是因為缺氧，不知道為什麼，高允珠想起了年糕店後面開了家小飾品店的阿姨。進貨的面包車裡放滿了亮晶晶的玻璃球和塑膠裝飾品，會在路過年糕店時特地給高允珠一條最漂亮的帶蝴蝶的項鍊。随後也覺得自己的聯想好笑。拍攝現場有鏡子，她看着自己，曾經那個小女孩挂在身上的輕飄飄的塑料首飾變成了昂貴的真正的珠寶。

不知道拍攝了多久。過強的鎂光燈模糊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世界好像變成了由這間攝影棚開始無限延伸的白。額角漸漸有汗水滲出，但并不覺得熱。造型師給她補了一次又一次妝。某個半跪下在起身的動作，高允珠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楊hana在顯示器邊敏銳察覺她短暫的眩暈，丢下手裡的文件就要跑過來。而阿德裡安快人一步扶住了高允珠，對攝影師說先休息一會吧。

楊hana準備了紅參。插上吸管遞過來，高允珠隻喝了一小口。楊hana說允珠可以不用這麼控制體重的。

“沒關系。現在已經開始習慣了。”

楊hana沉默了會，說有時間我們去醫院複查一下腳踝吧，順便做個體檢。

“可以啊。”

“少喝點。臉腫了怎麼辦？”攝影師來找阿德裡安看樣片，看到高允珠手裡的紅參，随口呵斥了她一句。高允珠放下手裡的飲料，楊hana接過去，不冷不熱地說您應該相信允珠的專業度，就像我們也相信ELLE請來的攝影師的專業度一樣。

攝影師愣了下，看了眼阿德裡安，立刻換上了更殷勤的笑容，說是啊，說得也是，是我多想了。允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看一下樣片？

和攝影師傲氣的程度成正比，他的人像确實拍得不錯。高允珠說不出具體哪裡好，但看上去和以前拍過的雜志質感就不太一樣。

“允珠喜歡哪一張？”

高允珠認真看着，在某張意外拍下的廢片停下，布置拍攝場景時，棱鏡滾落到拖曳的裙擺上，她低頭去撿，耳垂上挂着的紅寶石在指尖投出無數個破碎的紅色星辰。

“我最喜歡……”話還沒說完，禮炮的聲音驟然響起，彩帶在她面前炸出來，範圍剛好控制着沒落一片到她的裙子上。攝像機後的工作人員遞過來個扁平的禮盒，鏡頭正對着她的臉一刻不停地拍着。

“這是什麼啊？”看了眼鏡頭，緊張期待地打開——裡面的東西倒确實是意料之外，一封請柬。燙金字體印着她的名字“YOONJU GOO”，打開之後愣了半秒才想起對着攝像頭露出恰當的驚喜表情和尖叫。